焚輪吹夢 作品

第40章 沙漠落日13

 宇文姚迦承認, 她動心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的心臟已經不會為另一個人的言行而跳動了,這麼多年來,她摸著自己溫熱的體溫, 越來越覺得自己變得像蛇類一樣冰涼冷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目的, 就像是為了活下去而強行找一個藉口, 除了這個目的之外她的喜好,她的善惡, 她的想法都變得無關痛癢,甚至自己的心臟究竟是否還在跳動,她已經很久沒有細究過了。

 而現在, 這個讓她再次感受到心臟在跳動的人出現了。

 對於時寒黎,她仍然不覺得自己對她的感情是所謂的喜歡,比起這個詞,她更像是找到了某種共鳴, 這種共鳴從來沒有出現過,連她相處時間最久的人都沒有,更何況是出現在一個男人身上。

 但是男人又怎麼樣?

 看著時寒黎定定地望著她並不回話,宇文姚迦輕輕一笑。

 “我知道你又要拒絕我。那麼這次的理由是什麼呢?還是認為我在干擾你的判斷麼?”

 這的確是時寒黎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 但隨即就被她自己給壓了下去。

 上一次宇文姚迦提出這個問題,兩人都在對彼此的提防和敵視中,那時的問題是宇文姚迦佈局的一部分,她毫不懷疑。

 但是現在……

 手電筒的光芒是衝著時寒黎的,時寒黎面對著光源, 無法看清黑暗中宇文姚迦的神色。

 “你是認真的。”時寒黎做出自己的判斷, 又眯了下眼, “但你說過, 你不喜歡我。”

 “喜歡這個詞太輕浮了,我宇文姚迦看上的人,不是能簡單用這兩個字來概括的。”宇文姚迦說,“不解風情的傢伙,你一定要問出個為什麼嗎?”

 時寒黎把身子轉過來,肩膀上還扛著碩大的鱷魚皮袋,裡面是她今晚收穫的鱷魚肉。

 這個大包裹換任何一個人來背,都難免會有幾分憨態和傻氣,但是時寒黎絲毫不顯得累贅,一點都不影響她長身玉立,完全暴露在光線下的眼睛裡,有著明顯的無措。

 宇文姚迦看著她,又有些笑意湧上心頭。

 “你在擔心什麼?擔心我說一套做一套,一旦你留下來,轉頭就把你的朋友都殺了,然後把你關起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宇文姚迦有趣地說,“還是你在擔心這只是我哄騙男人的手段,只要把你玩膩了就會棄如敝履?”

 “不是。”時寒黎想都沒想地否定了這些猜測,她眉頭皺起,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難題,正在艱難地思考著。

 宇文姚迦彎起唇角,看著她單純至極的表情,心想她之前怎麼會認為這是個城府極深的狡猾之人呢。

 不但不狡猾,反而太純白了,白得她連呼吸都想放輕,甚至不想讓自己沾滿血的手去弄髒她。

 不過她不怕。

 宇文姚迦有自信哪怕時寒黎留下來,今後也不會再見到那些骯髒的事,有她在,她可以解決這一切,讓時寒黎只安心留在她身邊就好。

 “……我是男人。”時寒黎思考半天,說,“我以為,你不喜……不想碰男人。”

 宇文姚迦眉梢一挑,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無論是她刻意放出去的消息,還是故意表現出來的行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覺得她只是“不想碰”男人吧?

 “進入地下城的那些男人,即使大部分都是別有用心,也有真正誤入而且容貌可以的。”時寒黎說,“只是一些泥漿,你的觀察力不可能看不出來,但你從來沒有碰過他們。”

 宇文姚迦一點都沒有意外的樣子,顯然是知道了她和白元槐見面的事。

 時寒黎看她一眼:“你控制住他們,只是讓他們做工來換取食物,這很公平。”

 宇文姚迦笑了起來。

 “每當我以為你已經足夠讓我意外的時候,你總是會更加語出驚人。外界都傳我恨毒了男人,只要見到男人就會化身成虐待狂,但是比起恨,我只是更討厭他們的不穩定性和危險性。恨?他們還不配。”宇文姚迦的聲音在隧道中激起陣陣空靈的迴音,“其實我很清楚,女人也不代表絕對的安定,但是我想把這種不確定性降到最低,而事實證明,一旦少了男人,麻煩就會少很多,這不只是我自己的意願,更是這些被傷害過的人心中隱晦的期待,我想要保護她們,想要一個相對可控而穩定的領地,所以我這麼做了。”

 時寒黎沒有說話。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生存規則,她作為外來者,對這段話保持了緘默。

 “如果反過來,我自己是個女人,但是會造成危險的也是女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對所謂的同胞出手,所有的一切只為了一個目的:讓大部分人活下來。”

 宇文姚迦向前走了兩步,距離時寒黎更近了一些,擴散的光源照到她的臉上,時寒黎看到了她蒼白麵容上的笑容。

 那是站在山巔向下俯視,又夾雜著一絲證道者般瘋狂的神情。

 “我認為你不會造成危險和混亂的……對麼,時爺?”

 這是書裡書外第一次,時寒黎直面宇文姚迦這個人的心中想法,也是她在書裡不曾見過的她的另一面。

 時寒黎垂眸凝視她的眼睛,輕聲說:“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宇文姚迦眸光一顫。

 “你並非天生殘暴,卻要做出兇狠殘暴的模樣來震懾他人,因為你把這裡的所有人命都當成了自己的責任。”時寒黎說,“你不敢把這份壓力轉移到任何人身上,就只能自己消化一切,甚至連受傷都不敢告訴你最信任的手下。這份壓力讓你開始偏激了,宇文,如果是正常狀態的你,你不會對一個剛剛認識幾天的人相信到這個程度。”

 宇文姚迦抬頭望著她,光線下的眼眸黝黑得沒有一絲光澤,甚至比周圍的黑暗還要令人恐懼。

 “你究竟是什麼人,時寒黎。”她說,“如果不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會被我當成對我調查已久的叵測之人。”

 時寒黎沉默。

 宇文姚迦移開目光,將眸底翻湧上來的情緒強行壓下,神態再次恢復成深邃的平靜。

 “不是不敢,是不能。”她幽幽地說,“我知道她們有的偏激,有的柔弱,成長需要時間,所以我來掌控大局,我來當這個惡名,我費盡心機把她們隱藏起來,就是想讓她們不用面對這些。但是一個又一個,都把這裡當成一塊肥肉,與其讓他們敬我,不如讓所有人都怕我,哪怕是我自己的同胞。起碼,這能在前期保護她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