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十二章 俠客行(12)


  馬氏父女沒有跟來,夏末時間的雨水還在繼續,王叔勇夤夜將三名欽犯請回了自家在濟陽城外的莊子,到了地方,時間已經很晚了,自然不好多攪擾什麼,只讓張三郎與兩位夥伴早早入睡休息。而翌日上午,雨水依舊淅瀝,莊內便開始殺豬宰羊,中午時分,宴席便已經擺好。

  看得出來,這位據說是濟水第一神箭的王五郎,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從這位名震天下的張三郎這裡聽到一些聞所未聞,得到一些可以為他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東西。

  而且明顯太急了。

  “張三哥,我素來便聽聞你的名頭。”

  王五郎年紀與徐大郎一般彷彿,稍微面長、面赤一些,唯獨一雙眼睛酷似鷹目,顯得咄咄逼人,眾人落座,未及寒暄,讓出主位的他便直接了當的表明了心意。

  “這不是虛言,北面濮陽那裡,有個喚作牛達的兄弟,平素都是相熟的,當日從東都回來,就盡言你的義氣;今春暴君三徵,海內鼎沸,你又孤身救了離狐徐大郎一家……但那個時候,我還只當你是個奢遮人物,想著見了面結交一二便是,卻不料你居然棄了一郡之君的前途,而只為天下除賊!這才曉得張三哥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昨夜烏漆嘛黑,算不得正禮,今日張三哥居於首位,請堂堂正正請受我一拜!”

  說著,這王五郎果然帶頭,領著一群人拱手板正行禮。

  張行應對妥當,乃是不卑不亢先避了主位,在坐席側邊受了一禮,然後堂皇回禮,倒是隨後各自落座後,方才醒悟……自己剛剛也算是收到了納頭便拜的待遇了……這麼一想的話,鉅野澤那群潰兵,果然是無組織無紀律無見識。

  這邊正想著呢,那邊王叔勇早已經舉杯繼續來言:

  “我在濟陽這裡,聽往來的賓客說起沽水畔的事情,全身熱血沸騰,恨不能飛過去將張三哥接來,做個長久!如今至尊開眼,果然讓我等到了三哥,就請三哥儘管在濟陽安坐,若是朝廷敢派人來,無論如何,須先過我手中長弓與家中幾百好漢再說!”

  張行安靜等對方說法,方才拱手而對:“那張含雖然死有餘辜,但有句話說的極對……我的行徑,不過匹夫一怒罷了,此生若不能安天下,將來落入修史的人筆下,也不過是個刺客之流。”

  此言一出,多少引來王叔勇以及座中許多人的側目,卻都更加凝重,無一人因此輕視。

  這是當然的,張行自己也心知肚明,他絕不會因為這些示弱,就真的在這些人跟前丟了份子……原因再簡單不過,對於這些東齊故地的豪強們來說,他張三郎在沽水畔的行為實在是高山仰止,外加打蛇打七寸。

  須知道,這些河北、中原、東境的豪強們為什麼反魏?可不是因為心念大齊,更不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而是說大魏不許他們繼續當官。

  管你們什麼河北上千年的名門,什麼河南世代的郡守,從大魏朝那位先帝爺滅了東齊開始,就是一個字,關西老爺萬萬歲!

  便是當朝那位聖人,也不過是因為當太子前的江都鎮守經歷,稍微引了一下南陳的二流世族和寒門們對抗了一下關隴門閥,卻還是沒有東齊故地豪傑們的事情。

  好嘛,祖上十幾輩子是宰相尚書,跟河東張氏齊名的大族,才兩輩而已,卻只能給人當縣尉,能做個縣令,那是關西有點人脈還能用;祖上世代郡守,宛如割據,戰例都是能上史書的,倒騰到現在只是個豪強,隨便公人都能來勒索。

  這種情況下,這些人要是不敵視大魏就奇了怪了。

  便是為什麼徐家、王家這些大豪強家都是少年人當家,也都是有說頭的……因為他們親爹往往要扮演老實恭順的大善人……爹來扮演大善人,兒子肯定要當惡少年的,不然不得被人欺負死?不過世道越來越壞,惡少年反而漸漸掌握了實際的資源,成為了主要的對外活動的主要把持者,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而轉回到跟前,張行那日做得事情到底算什麼呢?

  論仇視大魏,誰幹死過一位南衙相公?還是這幾年勞民傷財之下名聲最壞的一位相公?

  論出仕這個事情,人家張三郎可以輕易棄了一郡前途……這是這些東齊豪傑一輩子都難摸得著的東西……就當成一件破衣服一樣扔了。

  更別說,還有那句幾乎可以當成造反宣言的“安天下”!

  所以說,張三郎名震天下,絕不是虛言,也不需要額外的宣傳……靖安臺的老皇叔聽到消息,立即欽點了這個連任督二脈都不確定通沒通的王八蛋為黑榜第三,也不是胡來的。

  性質太惡劣了!

  影響太壞了!

  也就是現在靖安臺內亂成一鍋粥,曹皇叔自己也在更大粥鍋裡,但凡能喘口氣,他一定把大太保羅方扔出來,先捉張三此賊為敬!

  那麼這種情況下,張三郎說啥都是謙虛。

  “不過,”張行繼續安穩言道。“多少是做了點招人忌諱的事,若在濟水盤桓,還要借重王五郎的神箭,以作庇護。”

  王叔勇當即振奮頷首。

  眾人便齊齊舉杯。

  一飲既盡,氣氛立即舒緩了不少,但王五郎還是有些著急。

  “張三哥。”王五郎認真以對。“你說安天下……到底怎麼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