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殿上的皇帝正好看完了呈遞上去的證據,他臉色發沉, 目光掃向了那跪在殿上的孔瑞:

“孔瑞, 你同朕說說,你做了這麼多的事,今日還欲一頭撞死在這朝上,究竟意欲為何?”

“啪!”皇帝徑直將手中的冊子重重摔落:“是想青史留名,日後讓所有人都唾罵於朕?還是說……”

“是想要為誰正名,為誰伸冤!?”

皇帝的話,叫底下的朝臣均是抬起了頭。

但因他們都沒能看見那份呈遞上去的證據,所以並未第一時間知曉皇帝如此震怒的原因。

大殿之上,嚴偉面色深沉,冷聲道:“經查驗,孔瑞所勾結之官員眾多,另有數人,在經歷多番調動後,眼下均在撫州任職。”

滿殿皆驚。

撫州?孔瑞讓眾多黨羽匯聚撫州是何緣故?

撫州離京遠,且還是邊防要塞,其位置還有環境堪稱苦寒,尋常在京中任職的官員,大抵都是不願被調至撫州的。

此前的大理寺少卿周遠度,就是被貶黜到撫州的。

孔瑞又是為何?

許多人不明所以,而另有些反應敏銳的人,當下已經是神色大變。

溫尋滿目驚駭,低聲與鎮國公道:“若我未記錯的話,當初廢太子糾結叛軍暴動,就曾一路攻至撫州……”

鎮國公亦是面色發沉:“廢太子便是死於撫州。”

這話一出,溫尋徹底變了臉色,抬眸看向了那孔瑞。

先帝在時,孔瑞也是朝中臣子,但當初他官職不高,加上廢太子死後,牽連出的一眾黨羽中並沒有他,導致這麼多年,他們都沒有想到,孔瑞竟是跟廢太子有關係。

皇帝亦是怒不可遏,譏聲道:“蕭旻那亂臣賊子身死多年,倒不曾想,還有你們這群忠心耿耿的狗惦記著他!”

聽得先廢太子的大名,朝中亦是驚駭一片。

剛才因為孔瑞欲撞柱,正準備將那逼死良臣的罪名,加諸在了溫月聲身上的孔瑞黨羽,亦是神色驚變。

牽涉到了科舉漏題,還有孔瑞此前所犯下的事情,他已是死罪。

證據確鑿,他辯無可辯。

欲在這朝上尋死,也並非是因為什麼冤屈,而是想要將所有事情終結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以避免皇帝查到撫州。

撫州是他多年經營所得,亦是廢太子的葬身之處。太子雖已死多年,但他們這些曾經的舊部仍不死心。

孔瑞自覺準備良久,所做之事,都是為廢太子平反,而不承認是為著自己的野心。

且在他看來,他一直以來行的都是正義之事,是良苦用心。

所以在溫月聲的人進入撫州之後,他才會這般警惕,甚至不惜上奏彈劾溫月聲,其真正的用意,是欲將溫月聲的人逼走。

卻沒想到,他這一番上奏,未能起到作用不說,竟是被溫月聲拔出蘿蔔帶出泥。

將他多年安排的種種,公之於眾!

“你這般在乎聲名, 還想給你那舊主翻案, 好!”皇帝高聲道:“朕這便成全你。”

“來人,將他押入天牢,自今日起,於城中張貼字報,將他所為公之於眾!日之後,將其斬首示眾!”

滿朝靜默。

這孔瑞所為,是當真觸及到了皇帝的逆鱗。

時隔十多年,廢太子的事情又被提起,且朝中至今為止還殘留有對方黨羽,且還以為對方平反之名,勾結黨羽,意圖謀逆。

這般罪名,都夠得上那孔瑞死上十次的了。

皇帝沒有直接在朝上就殺了他,已經算得上仁慈。

而比起此事,撫州之事更為緊要。

此前溫月聲派往撫州的人馬並不多,原只是為了抓個楊古。

得了周遠度傳信後,她讓李慶元率先押著楊古回京,同李慶元一併過去的將領,留了一半在撫州查探消息。

但因為本身派去的人就不多,如今尚還留在撫州的人手便更少了。

皇帝當下差遣了章玉麟及嚴偉同去撫州,務必將孔瑞在那邊經營的所有人手拔除。

而因嚴偉要去撫州查案,監斬孔瑞之事便落到了溫月聲的頭上。

日之後,溫月聲派人將孔瑞押至考試院前。

考試院隸屬於禮部,每年春闈都是在這邊舉行。

今次春闈尚未開始,便已開了考試院。

清晨一早,考試院外邊匯聚了大批的學子。

自字報張貼後,孔瑞所做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但凡是讀書人,都對這等事情憤恨不已。

對方還是向來都被稱之為剛正不阿,當代名儒的孔瑞,便令得這番情緒格外的高漲。

是以還沒到行刑的時間,這邊就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

孔瑞被押解過來時,聽到的都是周遭學子的唾罵之聲。

孔瑞臉色難看至極,低垂著頭,難以面對這般場面。

等到溫月聲親臨刑場,下令讓劊子手監斬時,孔瑞才略略抬了頭,想最後再看這世間一眼。

只這一抬頭,他所看見的,非是任何的景象。

而是人群之中,一個清瘦俊朗的青年。

對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袍,衣袍雖舊,卻格外整潔。

黑眸深邃,眼神明亮。

因容貌氣質出彩,在人群中格外矚目。

他那雙眼眸,就這麼直直地落在孔瑞的身上。

一直看到孔瑞人頭落地,周圍的人或是驚懼出聲,或是撇開了頭,唯有他不動如山。

隔著人群,齊放抬眸,落在了不遠處一身玄色衣袍,面容冷淡的溫月聲身上。

他靜了許久,忽而高抬起手,朝著溫月聲的方向長長一揖,朗聲道:

“學生齊放,謝過郡主。”

周圍的學子微怔,聽得他的名號,瞬間反應了過來。

“齊放,就是那個因文章寫得好, 被勳貴之家招攬過去, 關押在府中,讓他為其代筆文章的舉子?”

“正是,此番就是他告發的孔瑞。”

沒有人知道齊放這些時日經歷了什麼。

他從那個勳貴家僥倖逃脫,寫出的那封信,幾經波折才到了嚴偉手裡。

可嚴偉收到信件,才剛開始查案,他就被孔瑞手底下的人抓住。

孔瑞以他家中親眷性命逼迫他,甚至對他用了重刑,他都始終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齊放出身微寒,只是個一無所有的書生。

他有想過這次所為,甚至可能得不到任何回應,他也會為此事付出性命。

但他賭對了,且他運氣好,幾經猶豫選中的嚴偉嚴大人,同是寒門出身,確實是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