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巡察使6
段驍很感激小皇帝這樣體恤他。
但只有臣為君承擔罪責,豈有君王主動為臣子背鍋的?她要在京城和張瑾長期博弈,段驍一走了之,手裡有兵馬,根本不怕張瑾。
段驍無妻無子,所愛離世,眼前的少女,他是真心將她當成自己的女兒。
他要為她打算。
“就讓臣在臨走之前,為陛下做最後一件事吧,不然怎麼放心。”段驍伸手撫摸著少女的頭髮,常年從軍的粗糙的手掌,帶著溫熱的觸感,就像父親在慈愛地撫摸著女兒。
他和先帝的女兒。
姜青姝揚起臉,神色動容,“將軍……”
段驍一扯薄唇,爽朗地笑笑,“陛下,以後要好好保重,朝中之人不可偏信,尤其是要小心那些虛偽傲慢的文臣,被欺負了儘管跟臣說,哪日要是需要臣,臣就帶兵去宰了他們,為陛下出氣。”
她也笑了起來,眸底晶瑩,段驍這樣慈愛溫柔,讓她想起自己在現代的父親了。
她後退一步,抬起雙臂,以晚輩之禮向他行禮,段驍知道她的心意,想攔又作罷。
“朕也希望將軍日後在千里之外,萬萬保重。”
她認真地說。
……
後來,朝中就傳出了一件大事。
——聽說段大將軍在離京之前,在紫宸殿內頂撞了女帝,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女帝想將其拖出去杖責,但行刑的千牛衛無人敢動。
甚至連千牛衛大將軍梁毫,都跪下來求情。
當時還有一些門下省和中書省的臣子在殿外等傳召,一看這架勢,也嚇得紛紛進殿,跪求女帝收回成命。
這可是鎮守邊疆的段驍,當年先帝登基都靠他輔佐。
赫赫戰功,又是老臣。
這可輕易打不得。
打了邊疆將士不服,生出亂子來可怎麼辦?
據說最後女帝被那些人逼迫著,只好收回成命,只說讓他罰俸一年,讓他出宮了。
這件事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但原因無人知曉,女帝好端端的怎麼和段驍鬧成這樣?有人想在御前打聽,但當時殿內侍奉的宮人皆噤若寒蟬,不透露一個字。
張瑾也聽說了此事。
“衝動魯莽,不像她會做的事。”他一邊整理案卷,一邊說。
梁毫摸著腦袋嘀咕:“誰說不是,下官也覺得蹊蹺,本來好端端的,怎麼陛下就發那麼大火,連手裡的筆都扔了出去。”
“段驍呢?”
“下官就看了一眼,段將軍當時神色也很難看,還說什麼曾為先帝鞍前馬後,陛下憑何杖責功臣,下官當時聽到那番話,也被嚇了一跳。”
梁毫說到這裡,還不忘邀功地補了句:“還好下官當時悄悄讓人拖延,慢些去取廷杖來,拖到陛下肯妥協為止,才沒讓這事失控……下官看,這不像假的。”
不像假的。
但張瑾不信。
張瑾不信她會這麼衝動魯莽,她一貫能忍,哪怕段驍對她不敬,按照她事後翻臉笑裡藏刀的作風,若不能直接將對方一擊斃命,都不會打草驚蛇。
只怕是一場作秀。
演給滿朝文武看的吧。
那一劍,如火燒正烈時的一盆冷水,張瑾深深記得她的無情,不管她再鬧出什麼,他都不會那麼輕信了。
就當……放過他自己。
他照例上朝,照例議政,不多說一句話就要告退。
這日,他正要走,看見了進來奉茶的灼鈺。
那個小傻子神態乖巧,過來時還小聲喚她一聲,站在議政的前堂衝著她笑的樣子,讓張瑾微微晃神,竟好像看到了阿奚。
阿奚在的時候,張瑾也是這樣站著,疏離剋制。
但那時,是他想靠近,卻礙於弟弟而無法言明。
張瑾離開時,神色莫名發冷,梁毫猜測他是見到灼鈺了,一邊小跑著追上他,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大人先前讓下官不許陛下去後宮,也不許這些侍君來求見陛下,本來陛下這兒很清淨的。但這幾日,大人不是沒管著嘛,下官也不好私自攔著了,就讓侍衣趁虛而入……”
張瑾腳步猛地一頓,回身冷冷看著他。
“你說什麼?”
梁毫一陣發懵,不知是哪句話失言,就看到張大人近乎生怒般地冷笑了一下,“趁虛而入?”
“是、是下官失言……這怎麼能叫趁虛而入,這最多叫他白撿了便宜,大人這麼安排定是有大人的道理……”
張瑾用力握掌,黑眸沉浮,抿唇不言。
趁虛而入。
又何嘗不是。
不過,是灼鈺趁虛而入他,而他,在今日想起阿奚的剎那,驚覺自己也是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