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 作品

66. 第 66 章 回家





大件箱篋先運出來,後面載人就能多點輕鬆,前院忙碌不迭,抓緊做著最後的掃尾補漏,周嫵與容與沒什麼太多東西要拿,於是收拾好後,兩人將行裝交給下人,便相攜一起去了朝椿閣,幫著嫂嫂秦雲敷收納她惜之如命的各種靈丹妙藥,珍貴蟲草。




正快要收完,北院忽的有小廝過來傳信,告知他們父親正召二人過去一趟,有話要說。




不知什麼事這麼急,周嫵和容與不敢怠慢,忙隨小廝趕赴北院。




進了書房,房門從外被閉嚴上,周嫵沒多想什麼,容與卻先一步覺異。




當下這樣的情景,他之前便身臨體驗過一次,或許要和那次一樣,他與阿嫵今日都要朝那副奇怪字跡,敬一炷香。




果不其然,他的猜想很快得以印證。




周敬見他們到,徑自向裡,將牆上掛裱的字帖取下,露出後面斑駁牆壁上手刻的字跡。




周嫵是第一次見,新奇上前打量,疑惑詢問:“父親,這是……”




“是一位舊友的手跡。以後我們離京換府,此跡也會被剝除乾淨,最後一次,為表對前人緬懷,你們兩人一同敬一炷香吧。”




周敬未明確說明刻字之人的身份,可若僅僅是為懷友奠念,他上次敬香時,更合適叫來周崇禮作陪才是,可他沒有,前後兩次,都特意召來容與一個外婿陪同。




聰明如他,怎會不覺異樣,容與靜默思吟片刻,不可不作聯想。




“身許國,請長纓,情移義斷,不復和孺……”




周嫵的目光還停留在牆壁之上,她默讀完一遍牆壁上的手跡,歪頭又問:“父親舊友?那是哪一位,我認識的嘛?”




周敬搖頭,“你不認識。”




“那前輩可有在外的名聲?”




周敬又尋藉口,“這前輩素來行事低調,我結識所知的恐怕也不是真名,但眼前的手跡為真,值得你二人躬身同敬。”




說完,他又補充:“你先單獨敬一炷,而後再同與兒一起。”




周敬將手中的香遞過去,周嫵接手,沒多想地誠意躬身,聽從父親交代,持禮敬拜上香。




她正要起身,周敬再次提醒,“阿嫵,自報家門。”




周嫵反映了瞬才出口:“小……小女名為周嫵,是京城宰府周家周敬的么女。”




“再說得詳細些。”




周嫵感覺父親所為奇怪,但還是依言繼續補充說道:“也是青淮山現任門主容與的夫人。”




說到這句,她餘光向外瞥,察覺到容與哥哥正注視著自己,於是臉頰不由地有些發紅。




周敬又示意,“與兒,你也一起過來。”




容與卻問:“我需不需要自報家門一次,父親?”




周敬聽到他最後的稱呼,微愕怔然,心頭湧動異樣情緒,但最後還是盡數遮藏住,他移開目光,重新落在牆壁之上,搖搖頭回說,“不用,你站在這裡,就已足夠了。”




周家的馬車隊伍前後駛出中央街道,書房角隅的那以處舊跡,從此覆落成灰。




待塵定,往事隨風去。




……




蕭欽帶追兵一路疾馳,直至追到京襄分界,這才攔截下週家的隊伍。




見皇帝縱馬親臨,周崇禮十分意外,只覺為自己這樣一個脫離權勢中心的小角色,何至於如此興師動眾一場。




周敬老臣禮重,不敢怠慢,於是忙從馬車裡下來面君,周崇禮緊跟其後,如實對蕭欽說明,自己日前向尚書大人告假,並且已獲批准,所行並無違制。




但很快,兩人意識到不對,此刻蕭欽目光如灼,卻只盯在阿嫵一人身上,再看容與,神容幾乎不加掩飾地外露厭煩與狠意,雙方對峙,劍拔弩張,彼此不讓,周敬蹙眉略微琢磨,很快有所會悟。




年輕人,氣盛,衝動。




他並不知阿嫵何時招惹了新帝,與先前的沈牧相比,這次才是真正的棘手難以應對,周敬這邊不放心女兒,另一邊又愁慮與兒會因一時氣惱,意氣用事。




這時,周嫵上前一步,主動打破僵局,開口道:“父親兄長,你們先走,別耽誤了行程,陛下應是與我有話要說,我們在此告別兩句,只叫容與哥哥留下陪我就好。”




周敬猶豫,但最後還是選擇相信女兒,他點頭,“好,那我們放緩行進速度,等你們後來追上。”




“好。”




在父兄憂忡的目光裡,周嫵揮手和他們短暫作別,再轉身,她目光對上蕭欽,打量著他那張俊面,心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一次見蕭欽,他明顯滄桑了些,面目眉心之上,明晃晃地顯著愁意。




他這是怎麼了?




“要走了?真快。”蕭欽勿自開口。




周嫵淡淡一笑,鎮定回:“不算快了,哪有女子回門待在孃家這麼久的,也就是青淮山的長輩們縱容我們,許我和容與哥哥新婚佳期,隨意遊玩,如今已在京度過了充實的半月,我們也該啟程,去看看大燕的其他秀麗山川,江水名跡了。”




蕭欽再問:“可有計劃了?”




周嫵聳肩搖頭,“隨走隨玩吧,只要身邊人是他,無論到哪裡去我都覺得開心。”




蕭欽眼皮垂壓下,不再問了。




容與不想叫他們面對面,正要擋過去,周嫵卻衝他安撫地搖搖頭,示意她自己可以應對。




他只好作罷,繼續耐心等。




蕭欽注意到兩人暗悄悄的小動作,嘴角顯出一抹嘲意的笑,他沒拐彎抹角,直接問:“你該很清楚,今日攔下你們,對寡人來說易如反掌。”




“那陛下會攔嗎?”




“你知道我為何追來嗎?”




兩個問題,兩人幾乎同時問出口,蕭欽刻意一頓,眼神加深,等她先答。




周嫵如實回:“大概猜到了。”




“意外嗎?”




“實話講,有一點。”




蕭欽笑了,抬眼看向戒備在側的容與一眼,而後故意向周嫵靠近半步。




他沉聲問道:“寡人想知道,這麼多年,你有沒有後悔,曾經救下寡人?”




周嫵不卑不亢,眼神更不畏怯,“如果今日陛下當真因往事而不放過我們,我一定會悔。”




蕭欽嘴角平直,收了笑意,“為了他?”




“是為了我們。夫婦二人,本就福禍同當。”




聞言,蕭欽神色難掩憂傷,更有分明的羨慕,他站定默不作聲,直至好半響過去,才抬手示意身後追兵領將散開。




“放行。”




“你……”周嫵簡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蕭欽向後退開,目光落向旁處,強調,“寡人放你走,但你永遠,永遠都不要說出那個字。”




那一個‘悔’字。




青嘉一言已經要了他半條命,周嫵的悔,他再也擔不住。




生命依存的溫焰,如今已滅掉一盞,剩下的微弱光芒,他又怎會捨得再親手毀掉,撲滅。




追至此,他只是想再見她一面,好努力消除心頭執念。




最後一語,他對容與說:“照顧好她。”




容與沒開口應話,只不動聲色地牽握上週嫵的手,並抬起示意。




蕭欽翻身上馬,目光凝在周嫵的眉目間,而後很快移開,視線向前,策馬囂塵遠去。




這一別,以後應不會再見了。




望著其漸漸模糊的背影,周嫵忽而有感道:“若他有前太子那樣的幸運出身,從小不缺父母疼愛,或許……”




至於或許什麼,她具體說不上來,但經方才的對話,她對其的確有隱隱的惋惜之意。




容與接過話,清醒說:“如今他坐上龍椅,走向權力之巔,沒有人再有資格同情他。”




周嫵微悵然,“說的也對。”




容與拍拍她肩頭,而後徑自走向旁邊樹樁,將馬匹牽過來,他重新走回她身側,一把把她抱上去,叫她穩穩落坐,他隨即也翻上,從後貼覆,開口道。




“走,我們回家。”




他勒韁繩,調轉馬頭前進的方向。




周嫵隨他指引,同樣目視正前,看著遙遙遠方的大片火燒雲,她心裡升騰暖意。




奔赴青淮山。




他們終於,要回家了。:,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