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夢話 作品

清末之吾輩愛自由(16)

    監獄的住宿條件很惡劣。

    牢房裡又溼又冷,空氣裡飄蕩著排洩物的騷臭味, 引人作嘔, 床上鋪著的稻草裡群蟲窸窣肆虐, 在樂景身上留下了好幾個紅疙瘩。

    隔壁的杜縣令,還有幾個學子被蟲蟻叮咬得坐臥不安,索性走來走去,不時拍打衣服驅蟲,看起來無比狼狽。

    有個學子更倒黴, 他的牢房裡竟然有老鼠!這個學子就被老鼠咬了屁股, 嚇得尖叫連連, 惹來無良同伴的幾聲鬨笑。

    杜縣令靠在牢門上,透過縫隙和隔壁的樂景說話。

    他苦中作樂道:“這次也算是難得的體驗,大家乾脆在牆上寫首絕命詩,直抒胸臆,有感而發,說不定就寫出了足以青史留名的妙語佳句。”

    樂景失笑。

    杜縣令此言倒是很有道理。

    常言道史家不幸詩家幸,苦難造就了不知多少青史留名的佳作。

    歷史上很多文人墨客忠良義士的絕命詩名垂青史, 萬代流芳。

    樂景倒是對這裡的生活適應良好。

    這個牢房雖然髒汙, 但是好歹能夠遮風擋雨,已經很好了。

    樂景不是嬌生慣養的人。

    他之前為了暗訪一個偏僻鄉村裡的人口販賣, 解救被拐賣的婦女, 偽裝成痴傻乞丐在村莊裡臥底了一個月,用鏡頭記錄了足夠多的證據。

    然後他和鄰省警方里應外合,一舉端掉了當地的保護傘和人販子集團, 解救了幾十名被賣進大山裡的女人。

    那一個月樂景吃了不少苦。

    村莊封閉排外,對外來者抱有強烈的警惕心,樂景這個突然出現的傻乞丐,自然受到了不少試探和攻擊。

    為了讓村莊的人放下警惕,樂景只能天天裝瘋賣傻,雷雨天還在外面跑來跑去,甚至到垃圾堆裡和野狗一樣刨食,把自己作踐得不成人樣,才終於換來了村莊對他的忽視。他也得以在村莊內暢通無阻,收集到大量第一手證據。

    在樂景的十年記者生涯,類似的臥底任務他早已做了無數次,對惡劣的生活環境也習以為常,監獄糟糕的住宿環境在他看來不算什麼。

    所以他無視了身下肆虐的蟲蟻,盤腿在地上坐下,然後開始爭分奪秒從新聞裡搜索線索。

    他必須從浩如煙海的新聞裡,挑選出自己自己需要的消息,並加以整合和分析,接著再不斷推敲、修正自己的計劃,達到最優解。

    直播間觀眾本來還納悶這個名為時局新聞的金手指有啥用,在看到樂景專心致志查閱的資料內容後,已經有了部分聰明人似乎猜到了一些思路。

    【玩政治的心都很髒:看起來洋務派中也不是鐵板一塊,有各自的政治主張,有抵抗派,也有撫洋派。之前也是撫洋派主張要重懲冒犯傳教士的華夏人,以此來修復和外國的關係。

    求同存異:過來查案的青州府總督季淮璋是洋務派中的鷹派,這點主播似乎可以利用。

    魔法少女沒有錢:洋務派中的抵抗派和守舊派中的清流派之間,似乎也不是無法調和的,他們也有共同的政治主張……】

    樂景微微一笑,看起來直播間也並不全都是沙雕網友,還是有一些聰明人的。

    既然這樣,他也能多幾個幫手。

    ‘你們有空嗎?可以幫我整理歸納一下新聞嗎?’

    樂景說:‘我需要以下幾個方面的新聞:各地官員的任免和升降、各省總督呈給皇帝的有關洋務的奏摺和皇帝批示………’

    隨著樂景的吩咐,現在還值守於直播間的觀眾們紛紛被動員起來,分工協作幫助樂景查找新聞,然後再由樂景來進行判斷和分析新聞背後隱藏的重要情報。

    不知不覺,夜色西沉,獄卒端著餐盤挨著牢房給他們分發晚餐。

    樂景暫停了資料分析,準備給大腦補充必要的能量。

    說實話,他完全沒指望過牢飯能多好。

    在他想來,晚飯不是變質的食物就燒高香了。

    可是當獄卒透過送餐的小門把晚飯放進牢裡時,樂景看向自己的晚餐,不由有點微愣。

    他的晚餐是兩個白饅頭,一碟小菜,還有一碗熱騰騰的粘稠白粥。

    顏家這種小地主的餐桌上可都沒有白饅頭。

    樂景透過枷杆的縫隙看向隔壁,發現杜縣令的伙食更豐富,竟然還有兩個雞蛋!

    轉瞬間樂景就明白了。

    也是,杜縣令畢竟是地頭蛇,現在就算鋃鐺入獄了,關係和人情還在,樂景他們算是沾了杜縣令的光。

    樂景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他能因為吃到白饅頭而感動不已。

    艾倫白珍妮家吃的都是麵包,而顏家吃的是雜糧,這還是他穿越過來後第一次吃到白饅頭。

    他幾乎可稱得上狼吞虎嚥的吃完了晚餐,然後繼續開始資料整合和分析。

    ……

    一夜過去,旭日東昇,隔壁傳來杜縣令起床的窸窣動靜時,樂景伸了個懶腰,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

    他一夜沒睡,這一夜他的大腦都在超負荷運轉,體力消耗很大,後半夜肚子就開始叫起來了。

    但是他這一夜的辛苦是有回報的。

    他有八成把握,讓所有人都從監獄裡平平安安出來。

    現在他只需要等,等季淮璋今天傳見審訊他們。

    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先填飽肚子,他現在肚子鼓如雷鳴,眼前發黑,再不吃飯,他就要暈死過去了。

    在樂景的翹首以待下,獄卒再次過來分發早飯。

    早飯沒有辜負樂景的期待。

    幾根熱騰騰的酥脆油條和兩個豬油包子,配上一碗豆米粥,樂景狼吞虎嚥吃得香甜極了。

    說實話,這裡伙食這麼好,他都有點不想走了。

    ……

    一大早,顏家的大門就被敲響了。

    黃婉娥和顏靜姝一夜沒睡,聽到敲門聲,不約而同驚喜地從床上跳了起來,跌跌撞撞跑去開門。

    “哥,你回來……”顏靜姝驚喜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驚愕地瞪著站在門外的陌生少年,“你是誰?”

    褐袍俊秀少年小心翼翼問道:“你好,我找顏澤蒼,他在嗎?”

    黃婉娥警惕地看向這個陌生少年,下意識把女兒護在身後,“你是誰?你找我兒子有什麼事嗎?”

    顧圖南連忙拱了拱手,“老夫人好,我叫顧圖南,我爹僱了顏澤蒼給我上課,可是昨天他沒有來,我有點擔心,所以冒昧前來打擾,還請見諒。”

    黃婉娥的表情灰敗,眼中浮現悽婉哀傷。

    顧圖南心頭一跳,目光不動聲色向屋裡瞥了一眼:“出什麼事了嗎?顏澤蒼莫不是病了?”

    “我兒……去縣衙投案了。”黃婉娥垂眸拭淚,嗚嗚哭著:“他一夜沒回來,肯定是被關起來了。”

    顧圖南大驚失色,“發生了什麼事?顏澤蒼投的什麼案?他犯了什麼事?”

    母女倆抽噎著把那日教諭衙門前發生的那起毆擊洋人案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顧圖南也聽說過有學子打洋人的風聲,但是他完全沒想到領頭人竟是顏澤蒼!而且前幾天顏澤蒼給他上課時神情如常,沒有露出絲毫端倪。

    顧圖南神色變幻,臉色越來越陰沉,聽到最後,他憤怒地錘了一下木門,咬牙切齒道:“顏澤蒼何錯之有?!洋人欺人太甚!我華夏何時輪的上洋人作威作福了?!”

    顏靜姝垂淚道:“我哥說被打的洋人還是個貴族,現在朝廷軟弱,洋人步步緊逼,若真以開戰做威脅,朝廷肯定是要拿他們開刀,來穩定大局的。”

    顧圖南胸口有熊熊烈火在燃燒,視線慢慢模糊,他此時只覺得無比憤恨和屈辱。

    怎麼可以這麼屈辱呢?

    前幾日顏澤蒼給他說的話再次在他的耳邊迴盪:

    “這華夏雖大,卻已經不是華夏人的華夏。國家貧弱,就要捱打。待到有朝一日,洋人的炮彈席捲神州大地,亡國奴的生活可沒有風花雪月,富貴榮華,你也會淪為階下囚,活的豬狗不如。”

    多麼荒謬可笑啊。

    現在國還未亡,顏澤蒼已經淪為了階下囚。

    意難平。不甘心。

    他一直知道的,顏澤蒼和他不一樣。

    不像他一直混吃等死,顏澤蒼天資聰穎且擁有遠大抱負,老爹也一直對顏澤蒼讚不絕口,一直讓他好好向顏澤蒼學習。

    可是現在,老爹喜歡的顏澤蒼卻要因為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被關進大牢,生死未卜。

    時局已經艱難到如此地步了嗎?這個世界,原來如此讓人絕望嗎?

    顧圖南深吸口氣,心中做出了決斷,他飛快說:“你們先別擔心,我去讓我爹去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周轉的餘地。”

    “你們就呆在家裡,別亂跑,有消息我會來通知你們的!”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家,顧不得喘幾口氣,就氣勢洶洶地闖進了老爹的書房。

    顧寧剛要吹鬍子瞪眼,就聽兒子吼道:“爹,你快救救顏澤蒼!顏澤蒼因為打洋人被關進大牢了!”

    顧寧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了。

    顧圖南三言兩語說完了事情經過,然後漲紅了臉,氣憤填膺道:“顏澤蒼沒有錯!是那個洋人囂張跋扈,損毀了顏公遺碑,死不足惜!”

    顧寧已經恢復了冷靜,“你知道那個洋人的身份嗎?”

    顧圖南想了想,老實回答:“聽說是貴族,別的我就不清楚了。”

    顧寧當機立斷,披上外衣,對門外喊道:“給我準備一輛馬車!我要出門!”

    顧圖南喜出望外,“爹,你要去縣衙救顏澤蒼嗎?你要去哪裡?我和你一起去!”

    “我去城外教會!”顧寧頭也不回地急匆匆說道。

    顧圖南小跑跟在他後面,狐疑道:“你現在不應該去縣衙嗎?去教會幹什麼?”

    顧寧臉上帶著幾分肅殺,苦笑道:“因為洋人才能治洋人。”

    ……

    艾倫和白珍妮剛做完晨間禱告,就從風塵僕僕的顧寧那裡得知了一個爆炸性消息。

    他們的學生,顏澤蒼被逮捕了,因為他率領學生毆打了損毀華夏文物的英吉利貴族。

    顧寧憤憤不平道:“那塊石碑,是顏澤蒼祖先顏真卿,一個華夏頂尖的書法家的遺物,在華夏具有重要意義,說得上是無價之寶,價值相當於你們國家莎士比亞的手稿!那個英吉利貴族,強搶不成,就直接摔碎了石碑,欺人太甚!顏澤蒼和同學們忍無可忍,選擇了反抗。”

    白珍妮臉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愧又氣。

    這件事於公於私,都讓她氣憤不已。

    她是法蘭西國人,摔碎石碑的是英吉利國人,可是在華夏人眼中,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洋人。

    這個英吉利國人的囂張跋扈,損害的卻是全體外國人在華夏的名聲。

    她和丈夫好不容易才在孟城紮根,好不容易才被周邊村莊的百姓接納,可是這一切的努力都因為這個英吉利人的惡行而付之東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