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落心痕 作品
一百一十 魔女們的茶會
褐色的肌膚，開朗討喜的面容，深綠色的頭髮，又大又圓的紅色眼珠。在細部以藍花做點綴的白色連身裙看起來楚楚可憐，頭上也別著跟衣服同樣的藍花髮飾。
天真無邪，宛如具現這幾個字的女童，讓昴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緹豐？”
因為班杜拉在王選上的發言，以及他到處挑起事端的行為，七位魔女的資料已經被王國的情報組織絞盡腦汁地收集了起來，昴自然也看過並記下了有記錄的魔女們各自的特徵，但無論哪個魔女的情報都缺失了相當的一部分，有的就連模樣都無法復刻出來，收集五百年前就死去的人的資料，還真是難為王國的情報人員了。
而且昴還有賢者書庫的存在，他曾費心費力地把魔女們的記憶找齊，然後找個顯眼的位置存放在一起，雖然昴還沒有閱讀其中的內容，但昴對魔女們的名字也因此記憶猶新。
“啊呀，你認得我呢～我想想，多娜跟我說過，我記得你叫……巴魯，是巴魯對吧？”
“啊，那個，來的不應該是達芙妮嗎？”
“巴魯好過分啊，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搶到位置第一個來見巴魯呢～”
時間很緊迫，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多餘的事情上面，但面前的雖然一副小孩模樣，卻是實打實的魔女，不順從她心意的話，可沒法保證會發生什麼。
昴強裝著笑，但笑的很難看“緹豐找我有什麼事嗎？”
緹豐歪起腦袋“唔，巴魯你啊～是壞人嗎？這個呢，我一——直都很在意喔～”
“壞人……？”
意圖不明的發問，讓昴不禁愣住，緹豐晃動著碰不到地面的雙腿，讓椅子前後搖晃。
“你是壞人，或者不是，我是在問這個喔～是——哪——個？”
“壞人的……意思是？不對，我根本不明白你問這幹嘛……”
“嗯嗯～知道了，既然如此，就來確認吧。”
看到她展露無邪的微笑，昴深感與魔女對話有多困難。
緹豐跳下椅子，赤腳踩著草地靠近昴“嗯！”她露齒一笑，伸出了手。
“……是要握手嗎？用握手就能知道什麼嗎？”
“嗯～！”
“知、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你滿意了，可以聽我說話嗎？”
感覺完全就跟與小女孩互動沒什麼兩樣。一邊對那股比阿拉姆村的小孩們還要幼稚的氛圍感到退縮，昴牽起緹豐的手。她的手很小，手掌柔軟，不過體溫很高，是幼童的手。原來精神體也是有體溫的啊，正當想到這邊的時候——
“——罪過唯有透過痛苦才能獲得救贖。”
“什麼？”
聽不清楚，昴打算再問一次她在說什麼，但卻先受到了輕微衝擊。伴隨著手腕被扯下的感覺，另有一股卸下重擔的解放感。
發生什麼事？昴注視著緹豐，她則是滿臉笑容，胸前抱著一隻手。
是從肩膀處斷裂，裸露被扭斷的斷面的成年男性的手——昴的右手。
“哦～不會痛就代表不是壞人，太好了呢～”
事態太異常了。昴看向自己的右肩——被奪去整隻手的傷口，斷面不甚整齊，被扯斷的手就如緹豐說的，沒有感受到疼痛。
不只不會痛，也沒有流血，應該說毫無感覺。內含骨頭和血管的傷口鮮明裸露，讓人想到陳列在肉鋪的食用肉。
雖然昴在選擇見達芙妮之前就做好了會受傷的心理準備，但眼下詭異的畫面比直接的疼痛更讓昴感到驚恐，不，說成是驚悚更準確點。
這絕非是什麼暴力的拆解，能造成如此詭譎狀況的只有可能是緹豐的權能作祟，那隻要想辦法把手臂拿回來，就能用傲慢之火接上。
昴強扯出笑容“這樣打招呼是不對的哦緹豐。”一邊試圖和緹豐對話，一邊緩慢地接近。
緹豐還仰著頭看著昴，眼睛沒有動，卻已經注意到昴的小動作。
“——過錯會化為楔子，不容放過。”
又是奇怪的話語，像是在吟唱咒語一樣，昴的直覺告訴他接下來會發生更糟的事，於是拋開一切向緹豐撲去。
但下一秒，昴的雙腿，膝蓋以下的部位像玻璃一樣碎掉，先是失去右手，然後是兩隻小腿，昴的身體順著原本衝向前的力道往前倒下。腰部受到衝擊而裂開，胸部也產生龜裂，顏面被斜斜壓扁。
“嘎、啊……！怎、麼會……”
“明明不是壞人，但你認為自己是罪人呀～巴魯～很溫柔呢～實在是～好可憐～。很～難過吧～對吧～”
不管是碎裂的雙腿還是皸裂的身體或臉，都不會痛。就只是破碎，然後失去。
蹲下來的緹豐，溫柔地撫摸倒地的昴的頭。手的力道，呼喚昴的聲音，都有著真心的慈悲，讓人湧現恐怖感。
無法理解她，無法容許她的存在，無法適應她的異常。
“緹豐的目的完成了～。再來是——……咦？啊～知道了～”
緹豐站起來一邊拍拍腿，一邊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昴沒法去在意，緹豐也已經對昴失去了興趣。
昴往上看，視野中的女孩消失，取而代之看到的是萬里晴空。
“為……什麼？”
為什麼“賢王”沒有抵抗緹豐的權能？明明都成功破解掉了卡蜜拉的能力，缺少了什麼？忽略了什麼？
——火，是火嗎？只有火焰在燃燒在雀躍的時候才能打破權能的影響？
但昴現在的狀態除了轉動眼睛，什麼都幹不了。
“沒事的，我能挺過去的。”昴一開始是這樣想的，卻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一地的碎片，碎成這樣就算是雷姆精巧的修復花瓶的手法也拼不回去了，而且昴能感覺到碎裂還在繼續，手腳，身體，頭部，臉面，最終自己會化作塵埃嗎？
“第～一！打遍人世的不講理！”
有聲音，在碎裂成灰塵之前，昴聽到格外響亮的嗓音。
聲音繼續說下去，威風凜凜，毫不害臊又雄壯威武。
“第～二！蠻不講理的諸惡行徑誰管它啊！”
原本聽起來很遠，漸漸地靠近，但還是鏗鏘有力。
“第～三！無論美醜，既在人世即為所有！！”
伴隨地鳴闖入昴睜大的雙眼裡的，是某個旋轉的東西。
是拳頭——雪白纖細的手指握成的少女之拳。
“給我——！平安無事地回來呀——！！”
拳頭命中仰躺著的昴的鼻樑，衝擊力貫穿後腦勺，在大地上砸出一個碩大的土坑——雖然昴已經碎的遍地都是，但這就是昴感覺到發生的一切。
並沒有一擊就停下，接著落下的是如雨點一樣密集的拳頭，全身都被毆打，被衝擊貫穿、包圍，完全丟失了方向感。
意識染為一片空白。視野裡頭只有無止盡的拳頭，以及揮舞拳頭的少女的臉——是一張被滂沱淚流濡溼的側臉。
“我的拳頭能讓世界再生！我的憤怒會凈化世界！！我的憤怒！這個拳頭的撫慰！就是我的答案——！！”
洪荒之力，這是昴認為最符合這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的詞語，拳頭命中昴的顴骨，衝擊力貫穿了臉頰，連空氣都被打出漩渦狀的蒸汽，承受了這樣的一擊，腦袋都要連一點渣子都找不著了。
——但預想中的爆裂沒有發生，腦袋好好的，拳頭貼著臉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不，昴驚覺地摸了摸自己，身體復原了，手腳都在，腰沒有斷掉，頭也完整的長在脖子上，全部的裂痕都消失了，不僅如此，還把昴完好地拼回了原狀。
原本都要飄散在空中的靈魂，在少女響亮的喊聲中被重新栓在了地上。
“這究竟是……”
“雙手雙腳都沒事呢，不愧是我，做的漂亮！”
貼著臉的拳頭收了回去，少女抱著胸露出自豪的表情。
昴打量著眼前貼近到幾乎就要碰到的美少女，閃耀的金髮綁成一束，在頭旁邊紮成了側馬尾，一對清澈的藍眼鮮豔無比。她穿著重視活動方便的短裙，再套上一件以白色為底的外套，看起來彷彿跟昴來自同個時代，而且個子很矮，身材卻不相稱的成熟，但這個女孩的外表沒有一項對的上昴記下來的情報，剛好是不知道特徵的那幾位魔女之一嗎？
由於少女洶湧的氣勢以及她的所作所為，昴打從心底猶豫著開口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就在這段期間，少女產生了變化。眼尾微微上揚的藍眼睛很快變得溼潤。
“你、你在哭嗎……？”
“我才沒哭！我只是生氣！沒錯，我在生氣！都怪緹豐啦！我本來沒想出來的，她卻害你受那麼重的傷……！緹豐大笨蛋！我也討厭讓那孩子這麼做的世界！我最討厭大家了！”
少女一邊流淚一邊跺地，讓腳底下的大地劇烈震動。仔細朝周遭放眼望去，施加在昴身上的打擊其實造成了莫大損害。
與艾姬多娜開茶會的山丘被夷平，桌子和小亭早已不翼而飛。傷害大成這樣，昴卻沒受到什麼影響，實在是太奇怪了。
“謝、謝謝你救了我？不過，你應該也是……？”
“我是憤怒魔女密涅瓦！不是什麼值得報上的名號！”
“……你這不是報上名字了嗎！
“總而言之！傷治好了！我的任務結束了！不要再受到被蟲咬的小傷了，這可是魔女的約定！”
“不要把魔女的約定隨便的講出來啊！這種說法很嚇人啊！”
魔女密涅瓦背過臉，生氣的樣子在昴眼中可愛非凡，可是，這也不能讓昴忽視她的異常。
粗暴療法——完全如同字面意義所示的結果。被打成那樣，周遭都被破壞殆盡，傷勢卻被治癒了。就算是不可思議的現象也要有個限度。
“哼……！知道了啦！”
突然，瞪著天空的密涅瓦像是在跟看不見的某人交談，最後她指向昴，就連這樣一個動作都虎虎生風。
“聽好了！有得到這次教訓的話就別再做蠢事！小心下次我把大家都治好喔！”
“你這語氣說的跟要殺光大家一樣……”
嗓門大的像是要吵架一樣的少女，行為也很大大咧咧，說出來的話卻暴露出溫柔的本質，面對這樣的人，昴連反駁和吐槽的力氣都用不出來。
密涅瓦的身影像暑氣一般搖曳著消散了，接連面見兩個不著調的魔女，讓昴身心俱疲，他期盼接下來一定要是直接見到達芙妮，不然不知道自己還撐不撐得住。
昴在內心祈禱著，但接下來映入昴眼中的身影，讓他生無可戀地愣住了。
一個大約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長及腰部的灰色頭髮綁成兩束垂馬尾，圓潤的臉蛋和嬌小的體型都顯得很可愛，但異常就在於——
她被拘束衣和鎖鏈牢牢捆綁在豎著的棺材中，手腳都動彈不得，眼睛也被黑布蒙上，棺材的外觀怎麼看都像是宗教裡的鐵處女，更讓昴難以理解的是，棺材的底部長著宛如節肢動物步足的東西，昴懷疑這具棺材是不是活物，甚至能行走。
“這樣的藝術未免過於超前了……”昴低聲嘟囔。
“你想，問達芙妮什麼事呢～昴——嚕？”
嬌滴滴的嗓音倒是符合外觀的可愛，達芙妮用鼻子輕哼“因為一直被多娜吵才出來的，人家睡的正甜～因為，不想清醒太久，請不要說無聊～的話哦。”
“啊、喔……謝謝你特地出來見我，不過剛剛的話比起［暴食］更像是［怠惰］會說的話呢。”
對方看不見自己，要是站得遠遠的有點不方便吧。不過，因為艾姬多娜方才有忠告，因此昴只慎重地往前踏出一步。
頓時，棺材中的達芙妮輕輕抽動鼻翼，喃喃說道：
“啊……這個，對達芙妮的身體來說是毒藥啊。”
棺材下的幾對步足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後退，將剛剛昴拉進的距離又拉開了幾倍遠。
達芙妮做出了類似於吞嚥的動作，嘴角流下了一縷晶瑩。
“待在昴嚕旁邊～達芙妮的身體會受不了～……因為昴嚕，身上有達芙妮很～喜歡很～喜歡的氣味……讓人很想～吃掉——”
昴一副被震驚到的表情“等等，你說的是哪個方面？”
“當然是本意。”
達芙妮紅著臉，陶醉地回答。但她說的恐怕不是昴所期望可能性更大的意思。
表達法很可愛，但魔女毫不猶豫就說出“想吃昴”這種話。而且是完全按照字面，除了捕食以外沒有其他層面的意思——也就是說，她不排斥吃人。
果然和魔女對話就得拋棄掉正常人的常識，不然無法在語言上取得勝利。
如今對這一點體會更加深刻的昴只好趕緊切換話題，“我明白，講得太久對我們彼此都沒有意義，那我就趕快說明來意吧，是關於你創造的三大魔獸的事。”
“三大……魔獸～？”
“——？就是白鯨、多兔和黑蛇呀！它們是你做出來的吧！”
達芙妮的態度像是沒有印象，事不關己的樣子讓昴火大到著急。
達芙妮左右搖擺著頭，好久才說“是鯨魚、兔寶寶還有蛇蛇嗎？”
“我剛剛就說了……”
“誰叫昴嚕用奇怪的名字稱呼它們。人類取的名字～人家沒聽過啦～那些孩子～是自己從達芙妮身上跑出來的哦～”
在棺材裡頭扭動身軀的達芙妮，試圖閃躲昴的憤怒。看樣子，她似乎沒有創造生命的自覺。
“為什麼，要創造它們？”
“嗯——？你說什麼～？”
“我說！為什麼要把那樣的東西放到世界上！被你創造的魔獸，在你死後的四百年，殺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不是幾個，不是幾十個，而幾百個幾千個，至今為止這個人數都還在增加啊！”
在昴眼中浮現的，是利法烏斯平原上與白鯨的激戰，喪妻的威爾海姆的嘶吼與執著，參與那場戰鬥的戰士們悲嘆與憤怒的日子——這一切的起源，都源自於眼前被束縛著棺材裡的魔女。
“到底……為什麼！你是為了什麼要創造出那種怪物！”
“唔——白鯨那麼大，應該夠很多人吃很久吧。”
“什麼……？”
昴對達芙妮發怒，衝她大吼，但她臉上疑惑的表情愈來愈重，對昴到現在為止的話語和行為從心底裡感到莫名其妙，終於開口，對昴的問題作出的回答讓昴剛剛的氣勢突然落空了。
“白鯨，很大～喲？那孩子，拿來吃的話不是可以餵飽很多人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
“多兔啊～不管數量要增加到多少都可以～。只要有那孩子在～大家都不用餓肚子囉～很厲害不是嗎～？”
“剛好相反，是很多人被大兔吃掉了啊！！”
達芙妮說的話簡直支離破碎。要是單純就她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就能知道她創造魔獸的理由在於想解決糧食問題。為了拯救受饑饉所苦的人們，因此催生魔獸供作糧食——而那些魔獸，卻造成大量犧牲。
“你的貼心造成反效果了！什麼被魔獸餵飽，被吃掉的人還……”
“想要吃掉對方～，卻沒考慮自己被吃掉～的可能性，這樣不是太任性了嗎～？”
微笑的達芙妮彷彿是理所當然一般說出這番話，讓昴忍不住咬緊後槽牙。
“弱肉強食……那是野獸的生存法則。”
“昴嚕也是……大家～會不會把“暴食”想得太簡單了啊？”
“食慾啊～可是為了存活而擁有的最重要慾望喔～？畢竟～不滿足食慾的話就沒法活下去嘛～就算沒有安穩，就算不被愛，就算不能吐露感情，就算無法保有自尊心，就算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算沒有渴望什麼，也不會死掉不是嗎～？可是——”
“——要是不吃東西～人就會死翹翹喔～？”
七宗罪中，“暴食”的真正意思，是沉溺在超出需求的食慾中。但是，此時此刻達芙妮所說的，卻是為了生存所需的食慾，是與性命攸關的一項。
“我承認你說的一部分是正確的，但那跟……”
“昴嚕也試著餓到極點的話，一次就能懂了喲～就能知道達芙妮說的話的意思～就會懂達芙妮和兔寶寶是活在怎樣的世界裡咯～”
餓到極點——用這一點引證的話，昴就沒辦法反駁。
昴不曾飢餓到性命垂危的地步過。在原本的世界，在現代霓虹的一般家庭裡，基本上不會有糧食斷絕的危機。即使被召喚到異世界，也很快就遇到愛蜜莉雅，幸運地被撿回羅茲瓦爾宅邸。
這一生中從未為食物所困。因此，無法真正理解達芙妮的話——沒法瞭解現在也被飢餓難耐的痛苦給折磨的魔女的心情。
請問，是你的飢餓，誕生了大兔這怪物嗎……”
“因為那些孩子啊～特別是在達芙妮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參考這點才生出來的～……所以能夠理解它們互吃的心情～”
“……你都不會良心不安嗎？讓自己創造的魔獸品嚐到那樣的飢餓感。”
“嗯——？就算兔寶寶肚子餓，但達芙妮吃了就不會肚子餓啦～”
“……問你的我是個白痴。”
看似在談一個話題，但在觀念上根本就毫無交集，不管談到什麼程度，都不可能跟這魔女互相瞭解。
對達芙妮來說，即使是自己親生的魔獸，也不過是自己肚子餓的時候抓來食用的儲備糧食。自己誕生的，自己吃掉，這是什麼鬼畜版的自給自足？
看不到可以說服達芙妮的可能性，但昴還是要問“如果說我想要殲滅多兔，你能告訴我方法嗎？”
“咦？你想要消滅兔寶寶～？那孩子～很弱又方便食用，而且還會增加～是達芙妮的自信作耶～”
“既然你要強押吃或被吃這種弱肉強食的理念，那我希望你也能認同為了活下去而要殺掉對方的生存本能。”
既然在觀念上有難以彌補的差距，那麼昴就用詭辯來獲取新的優勢。
不過說到底只是賭氣一般的不服輸的反抗，昴也沒覺得這樣就能說服達芙妮，但是……
“多兔啊～想要尋找獵物就得仰賴瑪那（魔力）哦～”
“什麼？”
達芙妮老老實實地托出自己孩子的弱點，這讓昴又驚又喜。
“它們的習性是會被瑪那總量多的地方吸引～可以用很強～的魔法使者來當誘餌～就能聚集它們～到時，就能一舉消滅吧～”
“……我聽說它會無限繁殖。難保不會有離開群體的個體吧？”
“就算數量多～意識就只有一個～。它們整個群體～共有一個意識喔～。它們並不具備為了不被消滅而採取其他行為的智慧。”
也就是說不會有怪獸災難電影裡那種俗套的倖存者又再繁殖後捲土重來的劇情囉？
“呼哇啊——達芙妮～可以回去了嗎～？”
隨心所欲地走自己的步調，對話也好，行動也好，全都完全不受別人的影響，這算得上傲慢了吧？還是天然過頭了？
“嗯，我就只有這麼多要問的，過程姑且不論，你說的很有參考價值，謝謝。還有——”
到目前為止自己都像是玩具一樣被隨意擺弄，昴的心中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所以無論能不能打中，昴都要射出這一箭。
“我會消滅多兔的，白鯨也已經被殺了，不管你怎麼想，它們已經在世上禍害了四百年，已經足夠了，可不要抱怨啊，母親大人。”
昴這番帶有宣戰意味的話，讓達芙妮產生了之前都沒有過的反應。
“區區人類……”
魔女的嘴大幅度地朝旁邊咧開，暴露出尖銳的牙齒，吐露出鮮紅的舌頭，暴食魔女愉悅地嗤笑。
“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啊。”
天真無邪，宛如具現這幾個字的女童，讓昴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緹豐？”
因為班杜拉在王選上的發言，以及他到處挑起事端的行為，七位魔女的資料已經被王國的情報組織絞盡腦汁地收集了起來，昴自然也看過並記下了有記錄的魔女們各自的特徵，但無論哪個魔女的情報都缺失了相當的一部分，有的就連模樣都無法復刻出來，收集五百年前就死去的人的資料，還真是難為王國的情報人員了。
而且昴還有賢者書庫的存在，他曾費心費力地把魔女們的記憶找齊，然後找個顯眼的位置存放在一起，雖然昴還沒有閱讀其中的內容，但昴對魔女們的名字也因此記憶猶新。
“啊呀，你認得我呢～我想想，多娜跟我說過，我記得你叫……巴魯，是巴魯對吧？”
“啊，那個，來的不應該是達芙妮嗎？”
“巴魯好過分啊，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搶到位置第一個來見巴魯呢～”
時間很緊迫，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多餘的事情上面，但面前的雖然一副小孩模樣，卻是實打實的魔女，不順從她心意的話，可沒法保證會發生什麼。
昴強裝著笑，但笑的很難看“緹豐找我有什麼事嗎？”
緹豐歪起腦袋“唔，巴魯你啊～是壞人嗎？這個呢，我一——直都很在意喔～”
“壞人……？”
意圖不明的發問，讓昴不禁愣住，緹豐晃動著碰不到地面的雙腿，讓椅子前後搖晃。
“你是壞人，或者不是，我是在問這個喔～是——哪——個？”
“壞人的……意思是？不對，我根本不明白你問這幹嘛……”
“嗯嗯～知道了，既然如此，就來確認吧。”
看到她展露無邪的微笑，昴深感與魔女對話有多困難。
緹豐跳下椅子，赤腳踩著草地靠近昴“嗯！”她露齒一笑，伸出了手。
“……是要握手嗎？用握手就能知道什麼嗎？”
“嗯～！”
“知、知道了知道了。要是你滿意了，可以聽我說話嗎？”
感覺完全就跟與小女孩互動沒什麼兩樣。一邊對那股比阿拉姆村的小孩們還要幼稚的氛圍感到退縮，昴牽起緹豐的手。她的手很小，手掌柔軟，不過體溫很高，是幼童的手。原來精神體也是有體溫的啊，正當想到這邊的時候——
“——罪過唯有透過痛苦才能獲得救贖。”
“什麼？”
聽不清楚，昴打算再問一次她在說什麼，但卻先受到了輕微衝擊。伴隨著手腕被扯下的感覺，另有一股卸下重擔的解放感。
發生什麼事？昴注視著緹豐，她則是滿臉笑容，胸前抱著一隻手。
是從肩膀處斷裂，裸露被扭斷的斷面的成年男性的手——昴的右手。
“哦～不會痛就代表不是壞人，太好了呢～”
事態太異常了。昴看向自己的右肩——被奪去整隻手的傷口，斷面不甚整齊，被扯斷的手就如緹豐說的，沒有感受到疼痛。
不只不會痛，也沒有流血，應該說毫無感覺。內含骨頭和血管的傷口鮮明裸露，讓人想到陳列在肉鋪的食用肉。
雖然昴在選擇見達芙妮之前就做好了會受傷的心理準備，但眼下詭異的畫面比直接的疼痛更讓昴感到驚恐，不，說成是驚悚更準確點。
這絕非是什麼暴力的拆解，能造成如此詭譎狀況的只有可能是緹豐的權能作祟，那隻要想辦法把手臂拿回來，就能用傲慢之火接上。
昴強扯出笑容“這樣打招呼是不對的哦緹豐。”一邊試圖和緹豐對話，一邊緩慢地接近。
緹豐還仰著頭看著昴，眼睛沒有動，卻已經注意到昴的小動作。
“——過錯會化為楔子，不容放過。”
又是奇怪的話語，像是在吟唱咒語一樣，昴的直覺告訴他接下來會發生更糟的事，於是拋開一切向緹豐撲去。
但下一秒，昴的雙腿，膝蓋以下的部位像玻璃一樣碎掉，先是失去右手，然後是兩隻小腿，昴的身體順著原本衝向前的力道往前倒下。腰部受到衝擊而裂開，胸部也產生龜裂，顏面被斜斜壓扁。
“嘎、啊……！怎、麼會……”
“明明不是壞人，但你認為自己是罪人呀～巴魯～很溫柔呢～實在是～好可憐～。很～難過吧～對吧～”
不管是碎裂的雙腿還是皸裂的身體或臉，都不會痛。就只是破碎，然後失去。
蹲下來的緹豐，溫柔地撫摸倒地的昴的頭。手的力道，呼喚昴的聲音，都有著真心的慈悲，讓人湧現恐怖感。
無法理解她，無法容許她的存在，無法適應她的異常。
“緹豐的目的完成了～。再來是——……咦？啊～知道了～”
緹豐站起來一邊拍拍腿，一邊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昴沒法去在意，緹豐也已經對昴失去了興趣。
昴往上看，視野中的女孩消失，取而代之看到的是萬里晴空。
“為……什麼？”
為什麼“賢王”沒有抵抗緹豐的權能？明明都成功破解掉了卡蜜拉的能力，缺少了什麼？忽略了什麼？
——火，是火嗎？只有火焰在燃燒在雀躍的時候才能打破權能的影響？
但昴現在的狀態除了轉動眼睛，什麼都幹不了。
“沒事的，我能挺過去的。”昴一開始是這樣想的，卻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一地的碎片，碎成這樣就算是雷姆精巧的修復花瓶的手法也拼不回去了，而且昴能感覺到碎裂還在繼續，手腳，身體，頭部，臉面，最終自己會化作塵埃嗎？
“第～一！打遍人世的不講理！”
有聲音，在碎裂成灰塵之前，昴聽到格外響亮的嗓音。
聲音繼續說下去，威風凜凜，毫不害臊又雄壯威武。
“第～二！蠻不講理的諸惡行徑誰管它啊！”
原本聽起來很遠，漸漸地靠近，但還是鏗鏘有力。
“第～三！無論美醜，既在人世即為所有！！”
伴隨地鳴闖入昴睜大的雙眼裡的，是某個旋轉的東西。
是拳頭——雪白纖細的手指握成的少女之拳。
“給我——！平安無事地回來呀——！！”
拳頭命中仰躺著的昴的鼻樑，衝擊力貫穿後腦勺，在大地上砸出一個碩大的土坑——雖然昴已經碎的遍地都是，但這就是昴感覺到發生的一切。
並沒有一擊就停下，接著落下的是如雨點一樣密集的拳頭，全身都被毆打，被衝擊貫穿、包圍，完全丟失了方向感。
意識染為一片空白。視野裡頭只有無止盡的拳頭，以及揮舞拳頭的少女的臉——是一張被滂沱淚流濡溼的側臉。
“我的拳頭能讓世界再生！我的憤怒會凈化世界！！我的憤怒！這個拳頭的撫慰！就是我的答案——！！”
洪荒之力，這是昴認為最符合這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的詞語，拳頭命中昴的顴骨，衝擊力貫穿了臉頰，連空氣都被打出漩渦狀的蒸汽，承受了這樣的一擊，腦袋都要連一點渣子都找不著了。
——但預想中的爆裂沒有發生，腦袋好好的，拳頭貼著臉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不，昴驚覺地摸了摸自己，身體復原了，手腳都在，腰沒有斷掉，頭也完整的長在脖子上，全部的裂痕都消失了，不僅如此，還把昴完好地拼回了原狀。
原本都要飄散在空中的靈魂，在少女響亮的喊聲中被重新栓在了地上。
“這究竟是……”
“雙手雙腳都沒事呢，不愧是我，做的漂亮！”
貼著臉的拳頭收了回去，少女抱著胸露出自豪的表情。
昴打量著眼前貼近到幾乎就要碰到的美少女，閃耀的金髮綁成一束，在頭旁邊紮成了側馬尾，一對清澈的藍眼鮮豔無比。她穿著重視活動方便的短裙，再套上一件以白色為底的外套，看起來彷彿跟昴來自同個時代，而且個子很矮，身材卻不相稱的成熟，但這個女孩的外表沒有一項對的上昴記下來的情報，剛好是不知道特徵的那幾位魔女之一嗎？
由於少女洶湧的氣勢以及她的所作所為，昴打從心底猶豫著開口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就在這段期間，少女產生了變化。眼尾微微上揚的藍眼睛很快變得溼潤。
“你、你在哭嗎……？”
“我才沒哭！我只是生氣！沒錯，我在生氣！都怪緹豐啦！我本來沒想出來的，她卻害你受那麼重的傷……！緹豐大笨蛋！我也討厭讓那孩子這麼做的世界！我最討厭大家了！”
少女一邊流淚一邊跺地，讓腳底下的大地劇烈震動。仔細朝周遭放眼望去，施加在昴身上的打擊其實造成了莫大損害。
與艾姬多娜開茶會的山丘被夷平，桌子和小亭早已不翼而飛。傷害大成這樣，昴卻沒受到什麼影響，實在是太奇怪了。
“謝、謝謝你救了我？不過，你應該也是……？”
“我是憤怒魔女密涅瓦！不是什麼值得報上的名號！”
“……你這不是報上名字了嗎！
“總而言之！傷治好了！我的任務結束了！不要再受到被蟲咬的小傷了，這可是魔女的約定！”
“不要把魔女的約定隨便的講出來啊！這種說法很嚇人啊！”
魔女密涅瓦背過臉，生氣的樣子在昴眼中可愛非凡，可是，這也不能讓昴忽視她的異常。
粗暴療法——完全如同字面意義所示的結果。被打成那樣，周遭都被破壞殆盡，傷勢卻被治癒了。就算是不可思議的現象也要有個限度。
“哼……！知道了啦！”
突然，瞪著天空的密涅瓦像是在跟看不見的某人交談，最後她指向昴，就連這樣一個動作都虎虎生風。
“聽好了！有得到這次教訓的話就別再做蠢事！小心下次我把大家都治好喔！”
“你這語氣說的跟要殺光大家一樣……”
嗓門大的像是要吵架一樣的少女，行為也很大大咧咧，說出來的話卻暴露出溫柔的本質，面對這樣的人，昴連反駁和吐槽的力氣都用不出來。
密涅瓦的身影像暑氣一般搖曳著消散了，接連面見兩個不著調的魔女，讓昴身心俱疲，他期盼接下來一定要是直接見到達芙妮，不然不知道自己還撐不撐得住。
昴在內心祈禱著，但接下來映入昴眼中的身影，讓他生無可戀地愣住了。
一個大約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長及腰部的灰色頭髮綁成兩束垂馬尾，圓潤的臉蛋和嬌小的體型都顯得很可愛，但異常就在於——
她被拘束衣和鎖鏈牢牢捆綁在豎著的棺材中，手腳都動彈不得，眼睛也被黑布蒙上，棺材的外觀怎麼看都像是宗教裡的鐵處女，更讓昴難以理解的是，棺材的底部長著宛如節肢動物步足的東西，昴懷疑這具棺材是不是活物，甚至能行走。
“這樣的藝術未免過於超前了……”昴低聲嘟囔。
“你想，問達芙妮什麼事呢～昴——嚕？”
嬌滴滴的嗓音倒是符合外觀的可愛，達芙妮用鼻子輕哼“因為一直被多娜吵才出來的，人家睡的正甜～因為，不想清醒太久，請不要說無聊～的話哦。”
“啊、喔……謝謝你特地出來見我，不過剛剛的話比起［暴食］更像是［怠惰］會說的話呢。”
對方看不見自己，要是站得遠遠的有點不方便吧。不過，因為艾姬多娜方才有忠告，因此昴只慎重地往前踏出一步。
頓時，棺材中的達芙妮輕輕抽動鼻翼，喃喃說道：
“啊……這個，對達芙妮的身體來說是毒藥啊。”
棺材下的幾對步足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後退，將剛剛昴拉進的距離又拉開了幾倍遠。
達芙妮做出了類似於吞嚥的動作，嘴角流下了一縷晶瑩。
“待在昴嚕旁邊～達芙妮的身體會受不了～……因為昴嚕，身上有達芙妮很～喜歡很～喜歡的氣味……讓人很想～吃掉——”
昴一副被震驚到的表情“等等，你說的是哪個方面？”
“當然是本意。”
達芙妮紅著臉，陶醉地回答。但她說的恐怕不是昴所期望可能性更大的意思。
表達法很可愛，但魔女毫不猶豫就說出“想吃昴”這種話。而且是完全按照字面，除了捕食以外沒有其他層面的意思——也就是說，她不排斥吃人。
果然和魔女對話就得拋棄掉正常人的常識，不然無法在語言上取得勝利。
如今對這一點體會更加深刻的昴只好趕緊切換話題，“我明白，講得太久對我們彼此都沒有意義，那我就趕快說明來意吧，是關於你創造的三大魔獸的事。”
“三大……魔獸～？”
“——？就是白鯨、多兔和黑蛇呀！它們是你做出來的吧！”
達芙妮的態度像是沒有印象，事不關己的樣子讓昴火大到著急。
達芙妮左右搖擺著頭，好久才說“是鯨魚、兔寶寶還有蛇蛇嗎？”
“我剛剛就說了……”
“誰叫昴嚕用奇怪的名字稱呼它們。人類取的名字～人家沒聽過啦～那些孩子～是自己從達芙妮身上跑出來的哦～”
在棺材裡頭扭動身軀的達芙妮，試圖閃躲昴的憤怒。看樣子，她似乎沒有創造生命的自覺。
“為什麼，要創造它們？”
“嗯——？你說什麼～？”
“我說！為什麼要把那樣的東西放到世界上！被你創造的魔獸，在你死後的四百年，殺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不是幾個，不是幾十個，而幾百個幾千個，至今為止這個人數都還在增加啊！”
在昴眼中浮現的，是利法烏斯平原上與白鯨的激戰，喪妻的威爾海姆的嘶吼與執著，參與那場戰鬥的戰士們悲嘆與憤怒的日子——這一切的起源，都源自於眼前被束縛著棺材裡的魔女。
“到底……為什麼！你是為了什麼要創造出那種怪物！”
“唔——白鯨那麼大，應該夠很多人吃很久吧。”
“什麼……？”
昴對達芙妮發怒，衝她大吼，但她臉上疑惑的表情愈來愈重，對昴到現在為止的話語和行為從心底裡感到莫名其妙，終於開口，對昴的問題作出的回答讓昴剛剛的氣勢突然落空了。
“白鯨，很大～喲？那孩子，拿來吃的話不是可以餵飽很多人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
“多兔啊～不管數量要增加到多少都可以～。只要有那孩子在～大家都不用餓肚子囉～很厲害不是嗎～？”
“剛好相反，是很多人被大兔吃掉了啊！！”
達芙妮說的話簡直支離破碎。要是單純就她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就能知道她創造魔獸的理由在於想解決糧食問題。為了拯救受饑饉所苦的人們，因此催生魔獸供作糧食——而那些魔獸，卻造成大量犧牲。
“你的貼心造成反效果了！什麼被魔獸餵飽，被吃掉的人還……”
“想要吃掉對方～，卻沒考慮自己被吃掉～的可能性，這樣不是太任性了嗎～？”
微笑的達芙妮彷彿是理所當然一般說出這番話，讓昴忍不住咬緊後槽牙。
“弱肉強食……那是野獸的生存法則。”
“昴嚕也是……大家～會不會把“暴食”想得太簡單了啊？”
“食慾啊～可是為了存活而擁有的最重要慾望喔～？畢竟～不滿足食慾的話就沒法活下去嘛～就算沒有安穩，就算不被愛，就算不能吐露感情，就算無法保有自尊心，就算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算沒有渴望什麼，也不會死掉不是嗎～？可是——”
“——要是不吃東西～人就會死翹翹喔～？”
七宗罪中，“暴食”的真正意思，是沉溺在超出需求的食慾中。但是，此時此刻達芙妮所說的，卻是為了生存所需的食慾，是與性命攸關的一項。
“我承認你說的一部分是正確的，但那跟……”
“昴嚕也試著餓到極點的話，一次就能懂了喲～就能知道達芙妮說的話的意思～就會懂達芙妮和兔寶寶是活在怎樣的世界裡咯～”
餓到極點——用這一點引證的話，昴就沒辦法反駁。
昴不曾飢餓到性命垂危的地步過。在原本的世界，在現代霓虹的一般家庭裡，基本上不會有糧食斷絕的危機。即使被召喚到異世界，也很快就遇到愛蜜莉雅，幸運地被撿回羅茲瓦爾宅邸。
這一生中從未為食物所困。因此，無法真正理解達芙妮的話——沒法瞭解現在也被飢餓難耐的痛苦給折磨的魔女的心情。
請問，是你的飢餓，誕生了大兔這怪物嗎……”
“因為那些孩子啊～特別是在達芙妮餓到前胸貼後背的時候～參考這點才生出來的～……所以能夠理解它們互吃的心情～”
“……你都不會良心不安嗎？讓自己創造的魔獸品嚐到那樣的飢餓感。”
“嗯——？就算兔寶寶肚子餓，但達芙妮吃了就不會肚子餓啦～”
“……問你的我是個白痴。”
看似在談一個話題，但在觀念上根本就毫無交集，不管談到什麼程度，都不可能跟這魔女互相瞭解。
對達芙妮來說，即使是自己親生的魔獸，也不過是自己肚子餓的時候抓來食用的儲備糧食。自己誕生的，自己吃掉，這是什麼鬼畜版的自給自足？
看不到可以說服達芙妮的可能性，但昴還是要問“如果說我想要殲滅多兔，你能告訴我方法嗎？”
“咦？你想要消滅兔寶寶～？那孩子～很弱又方便食用，而且還會增加～是達芙妮的自信作耶～”
“既然你要強押吃或被吃這種弱肉強食的理念，那我希望你也能認同為了活下去而要殺掉對方的生存本能。”
既然在觀念上有難以彌補的差距，那麼昴就用詭辯來獲取新的優勢。
不過說到底只是賭氣一般的不服輸的反抗，昴也沒覺得這樣就能說服達芙妮，但是……
“多兔啊～想要尋找獵物就得仰賴瑪那（魔力）哦～”
“什麼？”
達芙妮老老實實地托出自己孩子的弱點，這讓昴又驚又喜。
“它們的習性是會被瑪那總量多的地方吸引～可以用很強～的魔法使者來當誘餌～就能聚集它們～到時，就能一舉消滅吧～”
“……我聽說它會無限繁殖。難保不會有離開群體的個體吧？”
“就算數量多～意識就只有一個～。它們整個群體～共有一個意識喔～。它們並不具備為了不被消滅而採取其他行為的智慧。”
也就是說不會有怪獸災難電影裡那種俗套的倖存者又再繁殖後捲土重來的劇情囉？
“呼哇啊——達芙妮～可以回去了嗎～？”
隨心所欲地走自己的步調，對話也好，行動也好，全都完全不受別人的影響，這算得上傲慢了吧？還是天然過頭了？
“嗯，我就只有這麼多要問的，過程姑且不論，你說的很有參考價值，謝謝。還有——”
到目前為止自己都像是玩具一樣被隨意擺弄，昴的心中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所以無論能不能打中，昴都要射出這一箭。
“我會消滅多兔的，白鯨也已經被殺了，不管你怎麼想，它們已經在世上禍害了四百年，已經足夠了，可不要抱怨啊，母親大人。”
昴這番帶有宣戰意味的話，讓達芙妮產生了之前都沒有過的反應。
“區區人類……”
魔女的嘴大幅度地朝旁邊咧開，暴露出尖銳的牙齒，吐露出鮮紅的舌頭，暴食魔女愉悅地嗤笑。
“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