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 81 章

呢喃似的兩個字。




陸嶼然禁不住緩緩收了收掌心。




燈燭的光燃了大半,不算太亮,卻足以叫他看清她臉上每一個神情。她在這方面有種很是純稚的直白,給什麼,就要什麼,給出的反應帶著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像饜足,又像一點獨佔欲很強的饞,尤為大膽。




陸嶼然不過看了兩眼,就將她拽過來。唇齒間不止糖的餘甘,還有花枝淺淡的香,餘調極綿,他眼睛裡盡是不加掩飾的慾望,額心緩慢抵上她的額心,動作便頓住了。




養了好幾天,她今天出去一回,狀態又回到了從前。




靜了一會,他抽身拉開距離,聲線有些低:“就今晚?”




溫禾安看著他,此時緩過來,烏色眼仁裡慢慢流瀉出笑意,有時候,她覺得陸嶼然對她而言,本身就是一塊糖,她一直很是喜歡,於是會有一種。將兩人都還沒做過的事都珍而重之包裝成繫上綢帶的禮物,她每完成一件壓在心裡的事,偷偷拆開一個盒子,高興就會擴成雙倍。




最親密的一件事,她還沒想好時候,但又有點,情不自禁。




溫禾安看了看他衣領下冷白肌膚,又看看他銀冠墨髮,清雪般的冷淡與深情難耐結合得如此恰到好處,叫人難以拒絕的模樣,慢吞吞點了下頭,彎彎眼睛,說:“好。”




陸嶼然抓著她手的力氣大了點,凝眉問:“身體可以?”




溫禾安睫毛上下動了動,道:“應該可以。”




就是怕到時候靈力抑制不住暴動起來,會引起逆亂,但,她的自控力一向還不錯,應該也不至於。




說罷,她輕輕掙了掙自己的手,預備轉身,被他摁了下,問:“怎麼了?”




她低眸,誠實地道:“……我把指甲剪一剪。”




陸嶼然低頭,順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她手指修長,極白,指甲不長,泛著點粉色,只有一圈圓弧狀的淺邊,瞥到他不解的目光,她輕啟唇:“怕抓到你,會流血。”









糖有多甜。




能有和溫禾安在一起甜?




陸嶼然深深吸了口氣,氣息灼熱,他摁住她的手,縱有千萬種想法,終究忌憚她一句“應該”。他最終俯身,唇角碰了碰她會說話的眼睛,不知道是跟她說,還是跟自己說,語氣難得有點躁:“再養兩天。”




溫禾安愣了下,垂眼看了看他的狀態,半晌,手指在他掌心中完全舒展,說:“那我,這兩天努力不受傷。”




她好像真的意識不到自己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根本就只會起到火上澆油的效果。




陸嶼然眸光深邃,拍了拍她的腰,這次聲音裡當真帶著難以忽視的危險氣息:“別說了。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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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域王族抵達蘿州那日,商淮也從秘境出來了,陸嶼然買下了州城中五座宅院,將其中兩座打通,又做了些必要的佈置,從巫山調了精心調教過的從侍來。




四月初三正午。




陸嶼




然和商淮前往其中一座宅院,秘境中現在各種隊伍碰撞是群魔亂舞,商淮帶著隊伍,遇上各種各樣的人,有的是又蠢又不自知,因此待幕一從那三州灰溜溜地回來,他把擔子一卸,來跟陸嶼然一起解決外域之事。()




這幾日,聽聞陰官家的變故,他藉著職務交接之便,試探性地在四方鏡上聯繫了凌枝,聊幾句之後發現這位小家主心情尤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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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商淮在腦海中想過許多次,若真有一日進了陰官本家,應當如何與家主聊天,人生哲學,修為功法,哪怕是陰官家獨有的匿氣之道,他都備了放在書房裡,臨時抱佛腳也能起點作用。




可誰知會有這樣一天,這樣的驚天大變故,什麼都沒頂上用。




如何逗一個情場失意的小姑娘,他不在行。




一提那位師兄,就有點煩。




每當這時候,他都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烤點餅乾,做點吃的,安慰幾句,這都是應該的。




商淮問陸嶼然:“我們今日去見誰。那位在九州隱姓埋名百年的王族胞弟?”




“不是。”




這個時候,陸嶼然已經伸手抵開了一扇由結界組成的門,因這結界有一部分是經他手佈置的,因此很快推開一層,一扇真正的紅木門出現在眼前,他屈指敲了三下,道:“懷墟。”




這個名字讓商淮臉上嬉笑之色收斂起來,神色凝重。




思量間,有人開了門,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著錦衣,青天白日,他看過來時,眼中一時似有星辰浮現,一時又有藤蔓沖天而上,諸般神通還未完全浮現出來,被陸嶼然隨意一眼中蘊含的雷霆之力釘在原地,星辰散滅,藤蔓盡碎。




商淮朝這小青年逍遙一笑,問:“懷墟呢?”




不遠處,四面皆落帷幔的小亭中,傳來男子乾淨至純的聲音:“這裡。”




小亭中,一張石桌,四張石凳,三盞清茶,香氣嫋嫋撲鼻。居中的位置已經坐了人,看上去等了有些時候了,卻不見不耐,他一身白衫,竹簪束髮,簡樸至極,然五官豔麗精緻到近乎帶上鋒芒,叫人不敢直視。




陸嶼然和商淮前後落座。




這兩位都是平時顯山不露水的大人物,見一次面不知得隔上多少年方能見下一面,只是大人物之間,向來不寒暄,不敘舊,開門見山就是正事。




陸嶼然掀眼問:“這次因何事而來?”




“入關前,我的人應當已經交代過了。”




陸嶼然手指敲了下桌邊:“交代得不夠清楚。”




懷墟身上的氣質很是特殊,異域之人很愛到處展現自己的“相”,就如方才那個似的,這個真正厲害的倒不這樣。他穿得隨性,渾身上下連塊值錢的玉玦都尋不見,從骨子裡透著清矜,可偶然間流露出的威儀足與陸嶼然平分秋色,盛到壓人。




一種難以言喻的,純淨本質與權利場融合得恰到好處的感覺。




商淮看向這位在自己腦海中留下過




()深刻印象的人。




懷墟。




薛呈延,異域少女皇靈漓的道侶——昔日十萬深山養得最好,天賦最高的小公子。




相較第一次見面,變化可真夠大的。




“此次要尋之人,名喚奚荼,出身我王榜排名第七的溶族,他在九州逗留百年,而今他父親亡故,按他族中規矩,該喚他回去主持大局。”懷墟如此說。




陸嶼然飲了口茶,提唇笑了下,弧度很淡:“你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不信這樣的事值得你大費周章來一趟,想找人,先說實話。”




正因為打過交道,知道能讓這兩位同時上心的,會是怎樣的事。




這位貴公子眼梢一壓,落出一種肅肅之意。




對他們而言,時間是最為珍貴的東西,陸嶼然抽不出多長時間管這事,懷墟也在九州耗不了多久,因此權衡須臾,他瞥來一眼:“族中出了變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妖骸,我們有了新的進展。”




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向來不必面面俱到。




果然跟這有關。




陸嶼然皺眉,須臾間將懷墟上下所說幾句話結合到一起,問:“溶族,是你們最新查到的,能夠壓制妖氣的東西?”




懷墟頷首,若有似無地補充了句:“也只是稍微壓制。要看血脈強度。”




陸嶼然瞭然:“這位奚荼,就是你們要找的,而今溶族之中血脈等級最高的人?”




懷墟揭了揭茶壺的盞,不置可否。




外域不看天賦,看血脈,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跟妖骸確實更有本源之相,而兩界在這件事上都吃過虧,而今也算是達成共識,各自都在尋找解決根源的方法。




涉及到妖。




陸嶼然從前便在意,現在更為敏感。




“如何找人。”他徑直問。




“王族之中血脈感應。先鎖定州城位置,再用他們族中的特殊感召找。”




“需要幾日。”




懷墟終於笑了下,他笑起來時,眉目舒展,驚人心魄的美麗,然而這種美來得相當輕慢,上位者之間大權在握的倨傲不受控制流露出來一些,他看了看陸嶼然,道:“放心,不必你催,我不會在這停留太長時間,自然是越快越好,血脈感應需要五日,招人約莫三四日。順利的話,不出十日,我便會離開九州。”




陸嶼然吐字:“靈漓的手諭。”




觸及“靈漓”二字時,懷墟神色很淡,他靜了會,從袖子裡拿出一卷波動驚人的卷軸,壓著眼遞給眼前人。




而今這九州。




也唯有陸嶼然,能泰然自若接這一道手諭。




好似一場王與王之間隔空的交接。




陸嶼然將卷軸遞回去,頷首,起身,抿了口置涼的清茶,將杯盞放回石桌上,眉略一揚,視線警告似的壓迫著整座庭院:“茶我喝了,人你們找,告誡好你手底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這裡是九州,不是任他們作威作福的王族領地,敢惹出什麼事,別怪我來帶人。”




大概是人在屋簷下,急事要緊,也大概是強者與強者之間底線會放得極低,懷墟最終也起身,沉吟著道:“自然。”




這兩人氣場太強,商淮從頭到尾,也就說了幾句寒暄話,此刻一離開這座院子,就有些憋不住了:“這是薛呈延?如果不是臉還那麼妖孽,我還以為換了個人。”




連陸嶼然都認可了這句話,嗯了聲,說:“變化是挺大。”




何止是挺大啊。




他這麼一說,商淮搖著扇子回想:“那會,這位才和靈漓在一起的時候……”




冰清玉潤,璞玉渾金,是那種有眼睛的人一看,都知道被教得多精緻,多用心的貴氣小公子,足夠優雅,足夠溫柔,足夠強大,涉世未深,滿懷純粹。




他想起從巫山駐守防線的精兵們那邊飄進自己耳朵裡的傳言,低聲說:“我聽說他現在割據一方,和靈漓在朝局上鬧得不可開交。那位女皇,好似很不喜歡他。”




而要命的是。




就那僅有的一次見面,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那位小公子眼神幾乎跟著靈漓轉,心繫一人,連商淮都察覺到了。




原來是被刺激瘋了。




商淮不由嘖了聲,隱晦地道:“傳言應當是七不離八。既然鬧成了這樣,怎麼他們在找人這事上還齊心協力上了,這不會是個進九州的幌子,實際上是為了取妖氣回去研究吧。”




怕就怕,妖氣一洩露出來,這群人拍拍屁股走了,九州開始手忙腳亂了,到時候巫山得為他們擦屁股。




萬一影響到帝主的計劃,那就全完了。




“不會。”陸嶼然回得篤定,但還是說:“盯著他們,別讓他們生事,有心高氣傲的王族小少年不聽勸誡的,直接扣下。”




商淮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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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禾安去月流的院子裡見了徐遠思。




徐遠思到這裡之後,頭一倒,沾上枕頭,睡了個昏天黑地,人事不省。他這段時間精神緊繃,身體也緊繃,不知為王庭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醜事,夜裡還睡不著,想想自己,想想突然倒了血黴的徐家,求助無門。




本來都絕望了。




溫禾安這神乎其來的一筆,叫他真體驗了把什麼叫絕處逢生。




溫禾安徑直去了書房,沒一會,徐遠思就到了。他們是舊相識,此刻門簾一落,四目相對,溫禾安隨意掃了掃眼前依舊風流雋秀,然也看得出狼狽和落魄之色,不如從前意氣風發的男子,將手中的東西放下,道:“說吧,徐家發生什麼事了。”




徐遠思抹了把臉。




他沒什麼好隱瞞的。




“王庭有備而來。”




這是徐遠思第一句話,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他看向窗外迷離春景,被陽光照得眯了下眼睛,腦海中有畫面一幕一幕流轉著浮動起來:“你也知道,我們傀陣師不常在家中待著,和各家各宗都有合作,哪怕是三大家,每年都有斬不斷的聯繫,平常家中主支都分散在天南海北,一年中唯有一日是聚在一起的。”




這個溫禾安知道:“除夕。”()




徐家挺注重此等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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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徐遠思點頭,接著道:“就是那日,我們一家坐下,菜都未上齊,夜幕之中傳來一聲巨大的清脆聲響,就像面琉璃鏡子重重砸下,鏡片碎得四分五裂,滿面都是,這樣的響動。我祖父祖母與父親先站起來,意識到不好,家中出了變故。”




“可當時仍不確定。”徐遠思閉了下眼,很是懊悔:“我後面想過,那點時間,是我們唯一可以逃命的機會。”




因為徐家有遠古巨陣,數代祖輩的心血——金銀粟。




這座巨陣就像無時無刻不在守候他們的聖者,強大,令人心安,千年來都是這樣過的,他們誰也沒有想過巨陣會有出現變故的一日。




“傀陣師的身體怎樣,大家都清楚,與人對戰固然不是我們的強項,可我祖父祖母,父親,我三人都是九境傀陣師。就算王庭的人打進來,大家結陣的結陣,與人交手的交手,必然不至於全家落入敵手。”




他咬了下牙:“誰知道。”




溫禾安替他講話說完整了:“誰知道進來的是王庭聖者,還是兩位。”




徐遠思猛地抬頭,才要說你怎會知道,又想起她在被天都追殺的情況下仍繞圈子奪了琅州,跟王庭為敵,可能也是牽扯進了什麼事中。




“對。”




他一口氣將後來發生的事說了:“別人我們尚可擋一擋,可聖者……尤其是王庭那幾位聖者,都活了多久了?他們出手,金銀粟又出故障,我們實在無從抵抗,主支之人無一例外,悉數被擄走。”




溫禾安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著說。




接下來就是外島和無歸之事了,她救歸救徐遠思,可不能完全信他,和盤托出之前,她必須要確認這個人說的都是實話。




徐遠思讓她看了看自己的兩隻手腕,上面還有深色的淤痕,對接下來的事簡直是難以啟齒。他雖然不如陸嶼然,溫禾安,江無雙之流,可傀陣師天賦極高,也算是年少成名,沒受過什麼磋磨,這等任人宰割的境況,太過恥辱。




“看到了嗎?原本有這道鎖,根本沒人能救我,後面不知出了什麼事,徐家三位最強大的傀陣師,我祖父祖母和父親,他們停留在九境已久,感悟也深——傀陣師本就需要時間沉澱,他們直接被聖者帶走了,我才晉入九境沒幾年,可能是被聖者的嫌棄了,把我,我長姐,阿兄都丟給了王庭年輕一輩。丟給了江無雙。”




說到這,他更梗了:“後面兜兜轉轉,我落到江召手裡。”




那個黑心鬼。




“過了幾日,我被帶到一個山裡村上,就在蘿州周邊,位置偏僻。他們讓我徐家的人做事,佈陣,我是陣眼,所有力量經我手中流出去更為直接有效,而戴著枷鎖畏手畏腳,妨礙太大,他們這才將我手中的鐐銬解了,但也是時時刻刻不離人地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