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清歡 作品

100.第 100 章

朔風呼嘯, 紛紛初雪飛飛揚揚灑落,視野中只餘一片潔白。




十五歲的少女身上裹著一件舊襖,襖子不知道穿了多久,袖口處已經磨得起了毛邊, 甚至是連裡面填充的棉花都有些凹凸不平, 並不是多麼的保暖, 但卻絲毫比不上她心裡的寒意。




北風颳在臉上, 刺骨般的涼,呼呼的風聲連綿不絕,分明是這般的吵鬧,少女卻覺得周邊的一切都有些太過於安靜。




靜的空曠又駭人, 連心臟都彷彿帶著陣陣的迴響。




這場大雪連同寒意一同灌入肺腑之中, 冷的她的指節都泛著不正常的白。




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覷著面前青年的臉色, 微微揚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衍之哥哥……”




細細算起來, 他們有近十年未曾見過面了。




如今看到這張只在她夢中出現的臉,她一下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好想你……”說著這話, 她就直接想要往季青臨的懷裡撲。




少女穿著一身舊衣,渾身上下都有些灰撲撲的,手上還帶著因為太過於寒冷而凍得龜裂的傷痕。




一如她的名字, 何招娣,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桑梓姑娘。




但她站在那裡的渾身的氣度卻與她的穿著打扮完全不相符。




就彷彿她是京城裡官宦世家從小教養出來的姑娘一樣, 帶著一股由內而外的優雅。




巴掌大的小臉因為天氣太過於寒冷而凍的有些泛紅, 但她的五官卻長得十分的明豔大氣,一雙宛若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只不過……




眼底卻夾雜著幾分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滄桑。




冷風緩過,晶瑩的雪花劃下青衫, 落在蒼白的手上。




修長的指節微動,季青臨垂眸,拂去手背上的微涼,他後退一步,語調淡淡,“何姑娘,你先不要動手動腳,有什麼話好好說。”




何招娣眨了眨眼睛,眸子中閃過隱隱淚光。




是了,被迫自焚於冷宮當中,重活一世的是她自己,眼前這人還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季青臨如此冷淡的聲音,何招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腳該往何處放。




她心跳變得急促,莫名多了幾分不安。




何招娣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終於啟唇,“我……我就是想來見見你。”




季青臨眉宇間閃過一抹訝然,“不是昨兒個才見過面嗎?”




何招娣:……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已經陰陽相隔了十年,才不是短短的幾個時辰!




一想到自己揹負了這麼多,而根本卻無從開口向人吐露的時候,何招娣便再也控制不住的蹲下身體嚎啕大哭起來。




自從重生回來,她便一直緊繃著所有的神經,直到見到這個前世唯一一個真心待她之人,她就再也沒有辦法佯裝鎮定了。




遮蓋在青衫下的指骨纖細發白,透著青色的血管,季青臨微微嘆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塊繡著墨梅的手帕,“擦擦吧。”




“嗝——”




何招娣接過手帕,卻不曾想,她直接哭的越發的厲害了。




季青臨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是真的不太擅長安哄女孩子啊……




垂著頭思索了一瞬,季青臨最終還是選擇就這樣站在何招娣的身邊,等她自己哭夠了把情緒緩和下來。




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季青臨便開始在腦海當中梳理劇情。




這是一個前世遭渣男背叛,自焚於冷宮之中,重生回來以後直接把渣男扔進火葬場,男二追妻上位,最後成為垂簾聽政的太后的大女主的故事。




而原主覃鈞,則是那個讓渣男追妻火葬場卻沒有追到手的直接原因。




清河縣,上河村,整個村子一百多戶人家,絕大部分都姓覃,原主覃鈞所在的覃家就是這一百多戶其中的一員。




覃鈞的父母覃老頭和覃老太是地地道道的莊家戶,一輩子都在地裡刨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子孫後代也會像他們一樣,世世代代的守著這一畝分地。




老兩口一共生了兩兒一女。




大兒子覃大郎已然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娶了一個媳婦,生了一兒一女。




女兒覃大丫今年九歲,兒子覃小寶也已經四歲了。




覃大郎腦子還算是勤快,年幼的時候跟著一個木匠師傅學了點手藝,如今十里八鄉的誰家有個修修補補的,都會找他,比在地裡刨食要多掙幾個銀子。




老兩口的二女兒覃二孃嫁去了隔壁村子,對方也是個老實的莊稼戶,覃二孃接連生了兩個孩子,都是女兒,在男方家裡面稍微有些抬不起頭。




小兒子就是原主覃鈞,今年才十六歲,已經是個秀才了,但就是身體有些不太好,常年慘白著一張臉,看起來彷彿一陣風就能夠把他給颳倒,完全乾不了體力活。




覃家世世代代以耕地為生,家境一直都比較清貧,不過好在覃家人都節儉慣了,能夠吃得了苦,也下的下狠功夫,到了覃老頭那輩的時候,家裡面已經有了將近一百畝的地。




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富大貴,但在村子裡面也算是中上水平。




大兒子長得人高馬大有一把子好力氣,而且還被鎮上的老木匠看中,願意教授他一些本領。




女兒也算是心靈手巧,繡的帕子都能比旁人多賣上一文錢。




如果就一直這麼下去的話,一家人也都能過得很好。




然而,當覃鈞出生以後,覃家的情況卻突然急轉直下。




覃鈞出生在一個大雪天,那個時候原本並沒有到覃老太的預產期,可因為路上太滑了,覃老太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直接導致了早產。




而覃家原本定好的穩婆,則是去了別的村子裡給別人接生,一時半會兒根本沒有辦法趕過來。




這就導致覃鈞在覃老太的肚子裡面憋了很久,等到他生下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憋成了紫紅色。




當時穩婆都覺得他有可能活不下來了,可覃老頭和覃老太並沒有放棄,整夜整夜的守著他,就害怕這個好不容易才出生的小兒子就這樣去了。




連著守了十幾天,覃鈞終於有了好轉,可卻也因為當時在覃老太的肚子裡面憋了太久,導致他氣管嗆入了羊水,肺部感染了炎症。




在那個生產力低下的古代,一個肺炎幾乎可以要了一個成年人的命,更何況是一個才出生不久的嬰兒呢。




覃鈞的命雖然是保下來了,可卻需要長年累月不間斷的吃藥,而且不能受熱,不能受寒,甚至是連吃食都得萬般精細,否則一不小心就可能會直接一命嗚呼。




從小到大,覃鈞幾乎都是泡在藥罐子裡面,這就導致原本還算是比較富裕的覃家日子變得緊巴了起來。




覃鈞身子不好,根本做不了體力活,等到他的病稍稍有些緩和以後,覃老頭和覃老太又開始擔心起了他的未來。




偶然的一次機會,覃老頭和覃老太帶著覃鈞去鎮上給覃大郎送東西,路過一間學堂,聽到裡面傳來的朗朗的讀書聲的時候,覃鈞耳朵顫了顫,隨即停了下來。




覃老頭和覃老太也不催促,就在一旁靜靜的等著他。




等到那些書生們唸完,覃鈞竟然一字不差的直接將那些書生們剛才唸的東西給全部背了出來。




覃老頭,覃老太當時驚為天人,直接就帶著覃鈞衝進了學堂,想要讓夫子收下覃鈞。




他們老兩口雖然也都是莊稼人,但卻也知道讀書的重要性,只要考中了秀才就可以免去許多的稅收,甚至還可以在鎮上開辦一個私塾,平日裡只需要教教學生就有大量的收入。




這不比在地裡刨食要好得多?




他們的小兒子身體不好,做不了體力活,正好可以唸書啊!




夫子當時手裡面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學生了,且每一個年齡都比覃鈞大得多,啟蒙的東西早已經學完,如果他收了覃鈞的話,就必須要再單獨給他上課。




本來教這麼多學生就已經很費力,如果再加上一個剛剛啟蒙的孩子,他恐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看著覃老頭,覃老太滿臉的期待,夫子也不好就這麼直接拒絕,於是便打算考教一番,如果覃鈞達不到他的要求,便直接讓覃老頭和覃老太把他給帶回去。




但令夫子萬萬沒想到的是,覃鈞彷彿天生就是塊讀書的好料。




為了能夠讓對方知難而退,夫子還專門弄了些難的東西,他都沒有用,孩子們平常啟蒙用的字經,而是拿著一本千字文隨意的讀了幾頁,然後給了覃鈞半炷香的時間,看他能記下來多少。




卻不曾想時間還未到,覃鈞就已經將他讀過的那些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




夫子考舉人考了多次都未曾中第,家中銀錢也幾乎耗費殆盡,看著操勞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夫子最終選擇了放棄鄉試,回到鎮上開了一家學堂,把這份渴望投遞到了自己的弟子們的身上。




只不過他雖然教了二十多個學生,卻沒有任何一個讓他感到眼前一亮的。




原以為這輩子就會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卻不曾想遇到了覃鈞這樣的一個天才!




夫子直接免了覃鈞的束倏,直言第二天就可以帶著拜師的六禮來學堂學習。




自此以後,覃家郎改名覃鈞,夫子賜字衍之,成為了一名正式的讀書人。




然而,在這個年代,想要讀書是極其費銀錢的,雖然夫子免了覃鈞的束倏,但唸書所需要的筆墨紙硯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覃家為了供養覃鈞,幾乎是耗盡了家財,原本就緊巴的日子變得越發的拮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