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再來”
“……”
林恩愣了一下。
——說克羅雷特強不強……這個盜賊在比賽中展現出的實力,就算是放在地下格鬥場，也會是他們在匹配比賽中會遇到的有力對手。
如果是使用盜賊所剋制不了的劍士能力，林恩對於比賽的勝負自然不會太過緊張,但需要剋制身體反擊本能僅僅使用魔法的話，林恩也的確對於比賽的勝負，心裡並沒有足夠的底氣。
對抗盜賊的方式就是大型魔法覆蓋,但大型魔法的準備時間會導致盜賊近身——這對於沒有隊友保護的法師而言，完全就是個悖論。
“克羅雷特比很多參賽者都厲害。”
林恩最後這麼說道：
“我不清楚能否在對戰中只使用魔法戰勝他。”
要是一不小心把法杖掄過去就糟糕了,目前的法杖只是隨手從奧莉西爾那裡拿來用的備用品，比起鐵沉木法杖脆了不止一星半點，萬一不小心把法杖掄碎了怎麼辦？
而且以撒可是說過他們目前不該暴露兼職能力——總覺得違背了以撒的勸告會比較可怕,因為室友似乎最近越來越暴露本性,有的時候笑眯眯的會讓人後背發涼。
“……”
託蘭沒出聲,只是用一雙暗綠色的眼珠默默透過髮絲盯著他看了兩秒,隨後在下一瞬，身影就悄無聲息融進了空氣中。
——開始了。
林恩立刻打起精神。
掌心緊緊攥住法杖,濃郁的水元素魔力在杖頭處凝聚,飛速調動起大量魔力聚集於魔核處，空氣中甚至隱隱出現了正在旋轉的高濃度魔力漩渦，足以覆蓋整個訓練場的大型魔法就在這短短几息中，即將成型。
然而就在魔法成型的前一瞬，林恩突然察覺到一陣毫無徵兆的涼意,後背一剎那有種如芒刺背的威脅感。
周遭空蕩蕩。
——身後。
大概是威脅感太強,在這一抹涼意湊近到咫尺時，林恩只覺得神經猛地一跳,像是後頸突然被針紮了一下,隨後猛然回頭,幾乎是下意識就繃緊了手臂肌肉，黑眸一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提起法杖，回頭猛然一掄——
幾個殘影在半空中緩緩消散，託蘭的上半身還後仰了一下，堪堪被法杖的杖頭在自己身前不足半尺的地方掄過，暗綠色的瞳孔猛縮，法杖帶起的勁風甚至吹得他髮絲都揚起了一瞬。
緊接著，託蘭後撤了幾步，退出了法杖所能攻擊到的範圍，然後默默看向了說好要壓制身體本能的林恩。
——這要是被掄到，就算盜賊同樣也是近身戰鬥職業，但也會被一杖掄飛出去十幾米吧？
託蘭：“……”
林恩：“……”
“……抱歉。”
林恩乾巴巴地道歉：
“我一不小心……”
——託蘭帶給他的威脅要遠遠超過曾經對戰過的其他盜賊，事實證明作為隊友越可靠，作為對手就越發危險，上一個能激起他身體本能反擊的還是不太清醒的亞瑞克師兄。
——託蘭的攻擊雖然悄無聲息，但比起其它聲勢浩大的攻勢反而更加危險，那一瞬林恩差點有種喉管已經被冰涼的匕首貼上的錯覺，已經是帶來的威脅能夠讓他的身體不聽大腦使喚，本能快于思考，雷達瘋狂報警的程度了。
“……”
託蘭沉默了一下。
“……我還是先不使用武器吧。”
這次林恩沒再反駁，而是默認了他的提議。
——使用武器時的託蘭危險性太重，會讓他有下意識掄法杖的過激反應……或許託蘭一開始的提議才是對的，逐漸壓制住使用劍士手段的本能，訓練應該循序漸進。
託蘭默默將兩隻匕首重新掛回了腰間，兩隻手上只穿著啞光的黑色皮質露指手套，空著手低聲道：
“林恩，你對於近身的惡意同樣十分敏銳，並且具有強烈的身體反擊本能……這樣很難達到我們的目的。”
——這種本能其實是有利的，畢竟足夠的敏銳能夠避免相當一部分的偷襲……但問題是，大概是擁有對戰的機會全部屬於劍士職業，就導致了林恩的反擊本能並非使用魔法，而是使用劍術。
雖然託蘭自己也是盜賊的本能會壓制過使用魔法，但和他其實是將魔法視為盜賊的輔助手段不同，林恩似乎是打算魔法與劍術兼修，並不準備令魔法僅僅作為輔助功能的話，就一定要將這種本能剋制住，將魔法反擊的本能訓練出來，同樣糅雜加入。
“……我努力控制一下。”
林恩攥緊了法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儘量只使用魔法攻擊我。”
託蘭的聲音從覆蓋住下半張臉的布料裡傳出：
“我現在空著手，不會有造成生命危險的威脅，即便接近，也只是訓練的過程……我不會傷害你。”
託蘭的聲音頓了一下，深綠的瞳仁死死盯著地面，隨後不知為何，音量好像更低了點兒。
“所以，當我觸碰到你的時候……不要動用肢體反抗。”
“好的。”
林恩認真地點點頭。
兩人達成共識，下一瞬，盜賊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原地。
周遭只留下隱約的殘影，盜賊的潛行會導致出現混淆敵人目標的殘像，再加上盜賊本身在潛行時身影就會格外模糊，想要在這個過程中找出盜賊的真身分外不容易。
林恩的目光凝重掃去，隨後法杖一揮，這一次並沒有採取立刻凝聚大量魔力準備進行大面積魔法覆蓋的打算，而是飛速在半空中凝出水箭，朝著模糊接近的殘影疾馳而去。
“嗖嗖嗖”幾聲，鋒利的水箭穿透了全部的殘像，卻沒有一個是盜賊的真身，與此同時，林恩的腳下也逐漸攀起流淌的水流，以不算慢的速度上升，形成能夠作為防禦手段的水壁。
但在水壁徹底將林恩與外界保護隔離開之前，一股格外熟悉的危險感再一次陡然襲來，林恩幾乎下意識就提起了杖身，不過或許是這一次的危機感比起先前要弱得多，所以他成功在差點本能掄起來之前強行止住，重新拉扯迴心神，催動起了魔力。
杖頭立刻牽引出水屬性的魔力，然而在這團魔力成功轉化為魔法之前，一隻冰涼的手掌突然毫無徵兆自後方攥住了林恩的右肩。
凝聚的魔力猛然遲滯了一剎那。
下一瞬，一股同樣冰涼的觸感自後方探來，覆蓋在了前方的喉嚨處，冰涼的皮質輕輕貼著皮膚，露指處裸露的指尖甚至溫度還要更低，虛虛扣著溫熱的脖頸，輕輕按壓在跳動的頸動脈上。
“反擊速度還要更快一點。”
託蘭的聲音貼著耳後低低響起。
“……要抓住我潛行接近的這段時間，不然，達到這種距離的程度的話，對法師而言就是結束，就算是劍士，也不一定能在貼身近戰中不受任何傷害。”
“……”
林恩下意識暫停了呼吸。
他的渾身緊繃，手臂僵硬，抓著法杖的掌心更是用力攥到發白——喉嚨被握住帶來的危機感實在是太濃郁了，他覺得，自己的渾身細胞都在叫囂著“反擊”。
——這是託蘭，不是敵人，他們在訓練，要按捺住掄法杖的慾望，選擇使用魔法……魔法……
林恩的喉嚨忍不住滾動了一下。
——忍不住了。
下一瞬。
法杖“噹啷”掉在地上的聲音響起，託蘭渾身一頓，緊接著，林恩就猛然攥住了他覆住脖頸那隻手掌的手腕，力氣大到驚人，巨大的力道自手腕傳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就將他抓著胳膊，給甩飛了出去。
“……”
託蘭在半空中調整重心，然後穩穩落了地。
兩人再次沉默對視。
——這次倒是沒掄法杖了，而是把法杖扔了，準備上手肉搏……究竟算不算進步呢？
林恩：“……”
林恩有些心虛地把法杖從地上撿了起來，隨後頓了頓才開口：
“再來。”
“……”
然而託蘭這次卻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覆。
盜賊下意識攥了攥掌心，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溫熱皮膚的觸感，汩汩血流在他掌心下的流淌，象徵著鮮活與生命的跳動，以及那緊張到僵硬，似乎對於致命處被掌握在他手中而警惕到攻擊欲旺盛的壓抑——
被擋在覆蓋了下半張臉的布料後，就連託蘭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了幾個角度，呼吸間的氣息都提高了溫度，面頰在沒人發現的時候浮起隱隱約約的潮紅，心臟似乎因為活動而跳動加快，有種沒來由的興奮被遮掩在隱藏身份的面具後，在他自己都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緩緩浮現。
“……好。”
他下意識凝視著脆弱的白皙頸項，暗綠色的瞳仁中透著股詭異的茫然，面具後的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尾音無意識飄起：
“……再來。”
……
要將使用劍術反擊的本能暫時壓抑，轉變為通過魔法作用的條件反射，這件事對林恩而言似乎格外困難。
他在和託蘭的對戰訓練中已經努力了很多次，到後期似乎已經連託蘭都控制不住力道了，有好幾次突破了他魔法的封鎖後，露出一副好像很有攻擊性的姿態——這種時候往往都演變成打架了。
“實在不行，你就用法杖掄他吧。”
以撒扶著額頭這麼說。
他們訓練了一晚上，雖然成效也有一些，但想要在面對陌生敵人時完全按捺住這種本能，只有區區一個晚上的時間是絕對不夠的。
畢竟這種本能也是連續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黑拳打出來的……一個習慣的養成還需要二十天，林恩目前仍舊有些控制不太好這種僅僅使用劍術反擊的本能小毛病。
“只要別用出什麼更接近劍士的手段……就只是掄那個傢伙，應該沒什麼關係。”
以撒說：
“反正我們的指導老師是愛麗爾，看到你用法杖掄人也能找到理由，很容易聯想到她身上。”
“如果克羅雷特沒有機會接近我，我也可以壓制住使用劍術的打算。”
林恩開口：
“但是太接近可能就不行了。”
“作為法師，本來就應該避免被盜賊近身。”
以撒無奈地嘆了口氣：
“太接近你就可以算作法師輸了，如果你不掄他的話……你不是和託蘭訓練的嗎，他能接近你到什麼程度？”
託蘭莫名其妙把頭埋得更低了，林恩沒注意到這件事，認真回答：
“近戰。”
“以我的瞭解，那個半獸人應該不至於把你逼到近戰的程度。”
以撒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
“如果真的被近身那就拉開距離，可以用法杖把他掄開——反正愛麗爾老師在以前也做過這種事，你只要別透露出其它劍士的能力，應該就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