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尋歸途 作品

第 6 章 第四章

  “槍法不錯。”李/明夜笑著誇了一句。

  靳一夢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五十米範圍移動手/槍射擊是他練來保命的。當一個人的技能與他的性命掛鉤的時候,他在這方面再如何出類拔萃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實際上/任何一個有足夠天賦和意識的人,如果再足夠刻苦並有專/業的訓練環境,同樣也能做到他方才做到的事。

  這並不算太難。根據他此刻已經成為候選者可以看出,這件事至少比活下來更容易。

  他看了看存活的兩個黑袍人,道:“你來。”

  很明顯,他不樂意靠近任何一個還在喘氣的目標,更不想浪費子彈。彈匣裡子彈的數量,在某些時刻就相當於他生命的倒計時。

  李/明夜應了一聲,毫不在意地一槍將那個昏迷的黑袍人殺死了。當她抬起槍瞄準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那人驚恐萬分地尖/叫了起來。

  “不不不……不要!求求你們了!”那居然是個女人,聲音聽起來非常年輕。這個女人忙不迭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張清秀的白種人面孔,她涕淚橫流地哀求道:“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我的上帝啊,我才第一次參與清除,我沒殺過人,我才18歲……”

  年輕鮮/潤的面容,皮膚緊繃眼神清澈,是未經世事的樣子,卻因為單純的恐懼和求生欲而變得惶急扭曲。

  靳一夢正在往彈匣裡壓子彈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他抬頭瞥了一眼距離這個女人不遠的一把射釘槍,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二十秒之前,這把射釘槍還被這個女人握在手裡。

  18歲?他嗤笑了一聲,嘀咕道:“美帝的社/會風氣真是越來越差了。”

  李/明夜聞言輕輕地笑了一聲。她走近了這個女人,彎下腰審視著這張驚恐至極的臉,一手伸過去,極其輕柔地捏上了這個女人的下巴。

  “既然你會怕,那你為什麼要參與清除呢?”李/明夜柔聲細語地問道,“你覺得這很酷,對嗎?所有人都不敢出門的時候,你出來了,你認為你的同伴會保護好你,你是個生殺予奪的清掃者……你把這個夜晚當成一次非常棒的歷險,等天亮了,你就可以把這一次的經歷當成資本,向那些與你一樣愚蠢但是比你懦弱的人炫耀。”

  李/明夜的聲音是很好聽的,細潤柔美的嗓音,猶如一束拉的極細的金黃/色蜂蜜。但此刻這一束蜜裡頭卻摻了毒,是毒蛇張口時那一閃而逝的冰冷微涼,陰森森的,莫名滲人。

  她發現自己好像生氣了,所以她覺得她應該做一些事情,說一些話。

  這個女人一目瞭然的愚蠢和淺薄輕浮,讓她想起了自己記憶中已經模糊了的、無憂無慮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一切的美好都已經被標定了價/格,只以為那是理所應當,於是她在將其揮霍完之後就必須為此付錢。

  她已經付完錢了……她不介意讓眼前這個同樣愚蠢的女人也付一次錢。算她們倒黴唄,這世上總該有倒黴之人,不是嗎?

  反正她的感知並沒有預警,靳一夢已經開始檢/查摩托車了,預計需要一兩分鐘左右……看,她是有時間的,她在代替命運討債呢。

  “我……求求你放過我,我立刻回家,真的……”

  ——為什麼你還在求饒?我在討你賒欠的高利貸,你今天必須還,連本帶利一分一釐地還……你為什麼會覺得求饒和眼淚會有用?

  ——你喜歡享樂和刺/激是嗎?不……享樂和刺/激沒有什麼錯,這只是欲/望。任何生物的進化都需要欲/望,欲/望讓我們直立行走,讓這個社/會不斷發展。真正有錯的是愚蠢……愚蠢而不自知,所以你遇到了我,你要支付代價了。

  李/明夜捏開了她的牙關,把格/洛克的槍管塞/入了她的口/中,女人立刻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模糊不清地尖/叫。剛剛開過槍的槍管猶自熾/熱,頂在柔/軟的上顎,隨時會擊發出奪人性命的子彈。從她的這個角度,甚至可以看到那根壓著扳機的手指緩緩地、緩緩地施力,壓上第一道火。

  如此真/實、隨時降臨的死亡,就在她的眼前!

  一些人無/所/畏/懼,是因為他們足夠勇敢。一些人無/所/畏/懼,是因為他們足夠強大。而另一些人無/所/畏/懼,僅僅是因為他們足夠無知……所以他們以為他們什麼都不怕,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是世界之王。

  他們缺乏敬畏之心與自知之明,所以一手再好的牌也會打成稀爛。當他們把自己逼到窮/途/末/路之時,才會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他們會成為一灘爛泥,在風乾後,只餘下供人踩/踏的價值。

  在這一瞬間,女人的呼吸都停頓住了,心跳快到極限,極致的恐懼和悔恨攝住了她的心神,讓她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現在,這個夜晚還酷嗎?”李/明夜含笑問道,“對了,你知道我18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嗎?”

  她話音剛落,扳機驟然扣到了底。一聲槍響、一道激亮,悉數被悶在女人的口腔之中。子彈從槍口迸出,掀出一個不大不小的血洞,一蓬粘稠的紅白猶如爆破般地噴/射。

  “顯然你不知道。”李/明夜輕聲自語著把這個女人的屍體放下了,“因為我也不知道。”

  .

  隱隱喧囂的夜色中,兩輛車駛進了這個可愛的小城市。

  這兩輛車看起來有點像是加大號的運鈔車,其大小簡直像箇中型卡車,厚重的外形看起來很容易就能產生一種堅/硬穩定到無法撼動的踏實感,毫無疑問使用了極其厚實的裝甲和防彈材料。兩側車廂的窗戶上有幾個射孔,從中探出了幾個黑/洞/洞的槍口,警惕而充滿殺機地瞄準著空曠的街道。

  開著頭車的是一個極其精壯且全副武/裝的男人。他的名字叫馬丁,他是火焰夜/總/會安保行動組二組的組長。火焰夜/總/會坐落於距離這個小城市不遠的一個大型城市之中,這家夜/總/會的老闆非常有錢,因為他做的生意十分吸金。

  ——火焰夜/總/會有一項特別的節目,這個節目很受附近區域大部分上流社/會的有錢人的歡迎。

  火焰夜/總/會除了提/供美酒、美/人、賭/博這些常規娛樂之外,他們還提/供……安全的殺/戮。

  是的,安全的殺/戮。火焰夜/總/會為那些被清除日勾的心/癢難耐、但又因為顧慮安全問題而不想上/街殺/人的富人們出/售一些待宰的羔羊,讓那些富人們也能享受到殺/戮的快/感。這家夜/總/會平時也會開設一些隱秘的拍賣會,拍賣一些流浪漢。但清除日的這一場拍賣會……才是真正的盛宴。

  ——畢竟吧,殺/人這個事兒……氣氛還是很重要的。

  在迷幻的燈光和美酒之下,開一場富麗堂皇的拍賣會,然後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緩慢而享受地對自己看中的“商品”為/所/欲/為……這真是太美好了,大家都這麼幹。最關鍵的是,在今夜,這是“合法”的,這是一場集體活動,而集體活動和偷偷摸/摸地過來殺那麼一兩個人……嗯,這終究是不一樣的。

  當人脫/去了所有的枷鎖之後,他們會愛上內心的那隻潛伏著的野獸。肆意發/洩的感覺會令人上癮,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享樂會令人沉迷,掌控他人生命的至高無上之感,讓他們覺得自己無限接近於自己信/仰的上帝。

  他們平日裡的享樂已經足夠多,也為了這份常規的奢華享樂付出了極大的精力,他們理所應當該得到放鬆。

  於是火焰夜/總/會出現了。這家夜/總/會為他們提/供一些他們平時很難享受到的樂趣。

  這實在是太美好了,不是嗎?

  火焰夜/總/會的獵頭人員會花去漫長的時間來挑揀那些走投無路的人,給這些人一個用自己的性命和身/體換取一大筆錢的機會,為清除日的盛宴做出精心的準備。

  窮困交加拖家帶口的疲倦者、生意失敗連累家人的失意者、家人重病無錢醫治的絕望者……獵頭人員耐心地挑選著拍賣會上的商品。如果這些商品有一個足夠催人淚下的故事,那就更好了。

  一個有故事的商品總是更值錢的,就像古董總是比新造能賣出更高的價/格。無常的世事給這些商品打上了一層光潤的臘,於是他們看起來非常的誘人。

  那些無人問津的流浪漢就像殘羹剩飯一樣雞肋,可供茶餘飯後的調劑。但這些“商品”是不一樣的,他們是美餐。

  人的生命是可以明碼標價的,這些被生活逼/迫得頭/破/血/流的人把自己出賣給了火焰夜/總/會,用自己的生命為活著的人點亮一盞明燈。

  ——當然,話雖如此,但事到臨頭後悔的人,總是會有那麼幾個的……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