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公子 作品

【八十回】禮儀之家顛倒席

    ()        付仲文被人攔著重新回到了合楠廳中。書童指引他前往上座。然而他坐的位置彷彿被計好了一般,就在沐雲身邊。

    李老爺子的壽宴,合楠廳皆為貴客上賓,且明確說了可以男女同席。付博便借用這一點,私下安排人手在禮賓名單席座上動了手腳,否則他與沐雲的席座不會挨的那樣近。

    付仲文心中煩躁,與李府小廝說道:“我近日巡營,身子有些不適...便不去上座了,你替我尋個安靜的坐席便可。”

    那小廝遲疑了一番道:“這...衛將軍...李夫子交代過了,您需得是上賓之席,萬不可怠慢。”

    付仲文有些惱道:“即是上賓,若賓客提出請求,難道你的主家還要強迫於他麼?”

    小廝被呵斥一頓,登時有些委屈,怔了片刻道:“小的...小的知錯,既如此,將軍隨小的來。”

    付仲文這才緩了緩神色,跟著這名小廝往西邊的小角落裡去了。

    他安心於偏遠的小座上跽坐而下,心滿意足的端起茶盞喝了一杯。

    宴席上,有人瞧見這一幕,立即前往主客相拜的前廳尋找李顯。

    彼時,李顯於正廳迎客。只見一名小廝急急忙忙走了進來,不知發生了什麼,站在廳門側邊的屏風後眼巴巴的盯著他瞧。

    李顯雙眸略略一沉,轉身朝面前的客人微微一笑道:“請客隨我府小廝先往宴廳去。”

    瞧著府門前的賓客來往稍稍少了一些,李顯呼出一口氣,這才往屏風後去。

    他盯著那小廝,皺著眉頭道:“怎麼了?”

    小廝附耳輕語道:“秉公子...合楠廳的坐席出了些問題。”

    李顯神色古怪道:“開宴前,不是已經反覆確認過了,怎麼還出了問題?”

    小廝低頭赤紅著臉道:“不知是哪位小書童...將東府司的那位沐夫人帶至了上賓南座。衛將軍怕是因此生氣,不肯前往南座,此刻於西邊尋了個角落的席位...”

    李顯神色變了變,即刻冷下臉道:“帶著沐夫人前往上賓南座的是哪個人?”

    小廝聲音小了一倍道:“正是...公子您貼身的兩位...”

    李顯更驚訝了起來,他二話不說,掀開正堂右側廊道的簾子,在迴旋曲折的長廊中繞了幾圈,朝合楠廳直奔而去。

    一入宴廳,便瞧見上賓南座的狀況確實如小廝所言。

    他拉下了臉,兩步未上前,便已退出了合楠廳。

    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小廝,見他頂著難看的臉色走出來,心下不由得一驚。

    小廝膽戰心驚地問道:“公子,如今該如何是好?”

    李顯怒道:“還能怎麼辦?如今...沐夫人已入席...原來西座為她安置的坐席,自然是不能再坐了。但令衛將軍坐於西席屬實不像話。我親自去請,讓他往上賓南座去。”

    小廝被訓得再次垂下頭,面紅耳赤,雙手緊緊拽著兩側衣角。

    李顯提了一口氣上來,緩了緩僵硬燥怒的神色,邁著沉沉的步伐朝付仲文跽坐的西席角落行去。

    沐雲雖是江呈軼之妻,可不論江呈軼在陛下面前多得臉,他始終是江湖寒門出身,上不得檯面。

    李成義尊陛下與皇后之意,將她安排至合楠廳,已給足了江氏面子。

    而付氏雖向來與李家不對付,但卻仍是豪門望族,付仲文又是擁有赫赫戰功之人,自然是合楠廳的上座。

    如今二人卻完全顛倒了身份,分別落座於不符身份的坐席上。

    這若是傳了出去,便是李家不懂禮數,尖酸刻薄,只討好天子面前的紅人,卻輕視肱骨之臣的表現了。

    李成義乃為當朝司徒,掌禮儀諸事。若其子連禮數都不願遵從,一心想著討好天子,那麼李家多年來的清譽,自然會染上汙點。

    李顯重視此事,自然要親力親為。

    他大步邁向西座角落。三兩步便站在了付仲文的面前。

    付仲文此刻,正因自己避開了沐雲而慶幸,低垂著頭,悠閒自在的品著李府內的茶點。誰知餘光輕輕一瞥,卻瞧見一抹紺青色的衣袍掛在他面前的案几旁。

    他眉眼突突一跳,抬眼循著那人的衣飾往上看去。

    這人穿著紺青色月白繡紋的君子服,一張臉看上去有著書香世家的秀氣,長相平凡沒有特點可言,唯一讓人覺得醒目的,應該是他右臉下顎處有一枚深紅色的心形胎記。

    那雙炯炯有神、剛強烈氣的眸子已將他的為人性格暴露無遺。

    付仲文曉得,李顯尋過來,定是請他前往上賓南座了。酷

    他咬咬牙,實在氣憤,但仍舊裝作什麼都不知似的,抬頭望向李顯道:“李兄怎得尋到了這裡來?外頭的賓客都接待安置好了?”

    李顯見他面無厭色,彷彿並未介意坐席之事,心中有些疑惑起來。

    付仲文向來是個好勝要強之人,怎會不介意自己的身側坐著出身寒門的官眷?

    “仲文兄...江府沐氏...確實是我府小廝書童領錯了方向...才去了上賓南座。若讓你覺得不適,我代家父向你致歉。只是即便如此,家父還是為你備了上賓之席,仲文兄此刻卻坐在末尾西席之中...這...實在是不合規矩的。”李顯先將事情緣由大概講了一番,隨後便勸付仲文前往上賓席入座。

    付仲文聽出李顯的意思,卻正好抓住了他話中之意,固執道:“李兄...雖我坐於末尾西席的確不合規矩,可東府司那位的夫人卻也不合規矩的坐在了上賓席。我心中實在不痛快。若李兄不能讓這寒門官眷離開上賓席。那麼我付某今日,便坐於此處即可。”

    言外之意,他與沐雲絕不可同席相鄰而坐。

    李顯臉色變了又變,尷尬道:“若付兄執意如此...李某也屬實沒有辦法了。”

    付仲文始終鐵著臉,不依不饒。

    李顯只好與身邊小廝先離開廊橋邊,去了亭內商議。

    “公子,這可如何是好?如今若是將沐夫人從上賓席請出來...便是損了江氏的顏面,若天子知曉,恐怕...”小廝慌忙無措。

    李顯嘆道:“如今之法...也只能派女婢前往上賓席,悄悄同沐夫人說一番,看看她是否同意前往末尾西席。”

    小廝神色憂鬱,眉眼間的褶皺多的嚇人。

    李顯深呼一口氣,從亭閣園子中尋了一名還算機靈的女婢,交待了兩句,便讓她去往上賓座。

    他候在亭內半日,等著結果,卻不料那小婢子走了沒過多久,便又折返了回來向他道:“公子...沐夫人此刻不在上賓座。”

    李顯吃一驚,瞪著眼道:“方才還在那裡,怎得此刻不見了?”

    他遂而隨著小婢子往合楠廳中露天的流觴水渠席最南側望去,卻見沐雲入座的位置,已空無一人。

    他在廳中尋了半天,轉頭一瞧,只見沐雲帶著兩名女婢竟自己前往了末尾西席。

    付仲文眼瞧著李顯從廊橋離開後便再未現身,以為他不會再來,便放下心來,吃著李府小廝端上來的開宴前菜。

    誰知,抬眼朝那露天流觴水席望去時,瞧見沐雲正帶著兩名婢子朝自己走來。

    付仲文一口茶水卡在喉嚨裡,猛地咳了起來。

    他立即低下頭,不願去瞧沐雲。

    沐雲卻眼尖的發現了他。

    “這位公子...?”她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付仲文有些鬱悶起來,長袖遮面不肯抬頭。

    “這位公子...”沐雲又問道:“您是否坐錯了席座?這裡本該是我的位置。”

    付仲文蹙著眉頭,心中哀嘆一聲。怎麼好巧不巧又正好坐了這沐氏原來的席座。

    沐雲見他一直低著頭,彷彿不敢看自己,便心生好奇,半跪著蹲下仔細朝他看去道:“公子?”

    她瞧見他略有些熟悉的側顏,只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於是脫口而問道:“我們...是否見過?”

    付仲文支支吾吾道了一句:“姑娘說笑...我們今日應是第一次相見。”

    沐雲也不大願意同他多說,直接道:“不論是否見過...可否請公子移位?此處...應是我的坐席。”

    付仲文頷首,起身低著頭,準備側身溜走。

    可當他起身時,沐雲正好瞧見了他遮在衣袖後的臉,登時驚訝道:“你是上東門的那位公子?”

    付仲文心中咯噔一下,便知此刻已沒什麼好躲避的了。

    他有些無奈的放下了衣袖,望向沐雲,裝作不知是她,驚訝道:“原來是夫人?夫人亦是前來祝賀李老夫子大壽?”

    沐雲上下盯著他打量掃視了一番,不知為何警惕了起來,“公子原是國朝衛將軍?婦人失禮了。”

    她起身朝後退了兩步,向付仲文欠了欠身,便低斂著眸不說話了。

    付仲文見她猜出自己的身份,登時有些好奇道:“夫人怎會知曉我是誰?”

    沐雲抬頭再望了他兩眼才道:“公子身上有著付氏子弟才得以配備的血玉,又生得劍眉星目,有著行伍之人的殺伐之氣。司空大人前些日子病著,前來祝賀拜禮的是其子,任衛將軍一職的付家二公子...而此刻,公子又身處李夫子府中合楠廳貴賓席上...不是衛將軍還會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