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公子 作品

【兩百五十】顧氏之死

    沈攸之越說越惱怒,滿臉漲紅,憤恨至極:“更令人不恥的是,種種劣跡之後,此人竟還假意為盧兄伸張正義,贏得天下士子的追隨與傾心。他明明早就知曉先帝與你父親欲合謀設計冤害盧氏,卻裝作不知,還假仁假義的施捨冷飯,暗中卻推波助瀾,導致當年的故人皆命喪於那場人禍中。事後,他又悄無聲息的給那些原本還有一線生機可以逃命的人致命一擊...可謂陰毒至極!”這些話,眾人聽完只覺得心驚肉跳,寒徹骨髓。江呈佳瞪直了眼睛,只覺得震駭至極:“當年的真相...竟如此的荒唐可笑?”寧南憂已不知該說些什麼,此時此刻無力的垂下了腦袋,眸中的光亮變得黯淡又散碎。竇月珊憤懣不平道:“沒想到...皇帝陛下表面一副仁義克己的模樣,背地裡確實這樣的小人?”沈攸之深呼吸氣:“皇帝與寧錚乃是一丘之貉,一樣令人厭惡。只不過,他裝得太好,這世上幾乎無人知道他做的這些惡事。若非是老夫憑著一絲直覺,深挖多年,也不會知曉他的真面目。”寧南憂沉默半晌,忽地發出一聲笑來。沈攸之望向他,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皺緊了眉頭,忍著心中的疼惜之意,說道:“君侯原本應該是打算在徹底扳倒鄧氏之後,便向皇帝求和,與他共商共議對付攝政淮王府的計劃...對不對?”他直搗青年的心窩,在那裡狠狠的插上一刀:“若無老夫今日前來相告,您恐怕自涼州歸去後,便會修寫密奏呈遞給皇帝了吧?”寧南憂失聲淺笑,苦澀無奈道:“先生還真是瞭解我...沒錯,我確實是這麼想的,若非先生告之此事,我真的打算與皇帝秘密議和。”沈攸之舒鬆氣息,點頭道:“幸而,老夫來得不算晚。阻止了君侯的計劃...否則,一旦君侯向皇帝透了底牌,此人必定會暗中施謀,陷害於您。若到那時...那麼老夫便是萬死,也再沒臉面到地下去見故友了。”寧南憂跽坐在軟墊上,整個人已是搖搖欲墜的狀態,他失魂落魄的說道:“讓先生見笑了,也不知我這些年都在調查些什麼,竟全然不曉得,當年血案幕後還有別的推手,一意認為我父親和先帝是罪魁元兇。”他情緒十分低落,喃喃自語道:“先生覺不覺得我...很蠢?竟還想與那賊子合作,險些誤了大事。”江呈佳循聲看向他,心口一陣一陣裂開般的疼。但礙於沈夫子,她無法立即靠近他。她多想馬上抱住他,抱緊了安慰他、告訴他,他已經做得夠好了。魏帝裝得那麼好,幾乎瞞過了全天下的人,連她也不知還有這些血腥陰暗之事發生。她看著那青年將頭垂得十分低,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活力,懨懨的沒了生氣。沈攸之道:“這不怪你,孩子。連我也是費力調查了這麼多年,刻意在宮中安插了無數密探,才發覺的此事。當年,常猛軍之案過後,皇帝不是還曾助你暗中查訪此案的真相麼?你那時,那樣的小,皇帝舍下東宮的面子來幫你,也難怪你覺得他對盧兄還顧念著師生情誼。誰能想到...皇帝精打細算,竟是這樣的貨色。”他盡力安慰寧南憂,想讓他寬心下來。可眼前這個青年,卻怎麼也聽不進去。沈攸之又說:“老夫知道,這件事君侯一時難以接受。若你做好準備,老夫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同諸位繼續說。”寧南憂一聲不吭的悶坐著,沒有回應。江呈佳看著,實在不忍,便向沈攸之道:“夫子...此刻正是你們師生二人團聚之時,我本不該插話,可是...您今日所說的過於驚駭複雜。能否容許君侯稍作緩息,再議接下來的事情?”沈攸之愣住,猶豫的看了寧南憂一眼,一時間有些慌亂。他看到青年如此,心中也不是滋味,可他清楚,他只能在這裡待一夜,一夜過後他必須立即趕回常山侯府,晚一點都有可能會被寧南昆與寧錚發現。所以,他想盡快將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說出來。正當老夫子考慮著江呈佳的話,遲疑著要不要繼續說下去時,便聽到寧南憂勉強撐起身體、有氣無力的說道:“阿蘿,不得對夫子無禮。”這青年朝沈攸之看過來,忍著心中的諸多不適,恭恭敬敬的作揖道:“還請先生繼續說罷,我可以堅持。”沈攸之凝望著他,深深的點了點頭,繼續道:“這...還有一樁事情...可能要麻煩侯夫人將您身邊的那位燭影小郎君帶過來了。因為,老夫接下來要說的與他息息相關。”江呈佳懵了神,呆愣的看著面前的中年男子,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試探著問道:“夫子要說的...難道是顧夫人之死的真相?”沈攸之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想:“對。正是此事。”江呈佳顫了顫,低下眸,臉色更加沉鬱了一些,轉著眸子思慮了片刻,輕聲應道:“好,我知道了。請夫子稍等,我這便去將他帶過來。”她遂即起身,朝屏風外行去。守在門口的小哨兵此刻瞧見她,完全改變了以往的態度,十分恭敬的為她打開了扇門,尊重客氣道:“夫人慢行。”此時此刻,小哨兵才知道阿秀的真正身份,心裡頓時升起一股敬重之意,自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樣輕慢無禮。江呈佳頷首,踏出門外,獨自一人悄悄潛入黑暗中,奔去了燭影住著的廂房。約莫一盞茶後,她領著燭影重新回到了屋舍中,帶著他入了屏風後。沈攸之的目光在燭影身上不斷的打轉,彷彿看不夠似的,上上下下打量著他。一時之間,那雙已經消退了紅意的眸子再次湧起了萬千情緒,溼潤了起來。他深深呼吸,作了一番醞釀,喊道:“原生,這些年你受苦了。”燭影聽他喚自己的字,大為吃驚,當即看向江呈佳,眸中滿是疑問。女郎拍了拍他的肩頭,對他解釋道:“這位,是你父親的故交,沈攸之沈老先生,你該稱一聲世伯。”燭影怔住,對著沈攸之的眸子,一時慌張,心中湧出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起,最後悶悶的喊道:“沈、世伯...”沈攸之頻頻點頭,眼角含淚,高興道:“甚好、甚好...幸而,盧兄的一絲血脈還留存於世,也算是老夫的一點慰藉了。”此話說罷,他立即轉頭面向女郎,直起身子,鄭重其事的對她行禮作揖道:“老夫多謝侯夫人當年對吾侄原生的救命之恩!在此重重叩謝!”他收落話音,便要叩首而拜,嚇得江呈佳連忙將他扶住,著急忙慌的說道:“沈老先生客氣了...這本是巧合,正說明是盧夫子在天護佑...才令燭影安穩的存活下來,健康長大。晚輩其實...沒做什麼,萬萬不敢受您如此大禮叩拜。”沈夫子滿是感激的看著女郎:“雖說是巧合,但若沒有水閣的善意施救,吾侄亦不能有如今的日子。請侯夫人受老夫一拜吧。否則,老夫心中不安。”他非要大謝,江呈佳攔不過,便向寧南憂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誰知這郎君卻衝著她點了點頭,示意她接受沈老的叩謝之禮。於是江呈佳尷尬的僵著身體,十分不安的受了沈攸之這一拜。沈攸之的禮數極全,深深叩地,良久之後才起了身。江呈佳立馬向他作揖回了一禮。兩人這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江呈佳拉著燭影一同坐下,四人便圍著書案,坐成了一圈。沈攸之道:“這麼多年了,老夫才見原生一面,實在慚愧。”“當年,顧夫人被馬匪綁架,流落武陵...令人唏噓。老夫現在想來,真是無極之恨。盧兄喪妻又失子,那段時間過得渾噩慘敗,讓人心疼。若不是因此,他也不會渾沌失神,輕信了那南陽公主的話,著急找到君侯,而不小心掉入攝政淮王與先帝所設陷阱之中...”“說起來,顧夫人的死,亦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陰謀。而這場陰謀的罪魁,則是與顧夫人從小交好的那位付氏家主、前任司空——付博。”江呈佳驚道:“顧夫人,竟然真的是死於付博之手?”沈攸之聽她之言,問道:“看來侯夫人這些年對此事...也有所察覺?”江呈佳神色一屏,頷首道:“我與君侯無意間發現...付博曾經私下裡讓那貪吏宋宗屠過一個村莊,這村莊裡的一對夫妻與當年劫走顧夫人的那群馬匪有些關係,才會牽連了整個村子的人,讓許多無辜者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