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十章風雨行(20)

  所以,淮北初夏標誌性的綿綿雨中,連鬍子都沒沾到水的雄伯南微微眯眼,一個念頭呼之欲出——張首席就是知道這麼做是對的,但包括他自家在內的幫里人都不樂意這麼做,所以才把這個人請過來,然後擺在這個位置上的。

  就是要這個人做這個事情。

  不過這又何妨呢?

  陳斌、謝鳴鶴當年也是如此,但如今如何不是幫中干城?便是自家,當年入幫,難道沒有類似說法?

  既入得幫內,便如這雨水綿綿,終究要匯入河流的。

  李定不知道雄伯南的胡思亂想,也不曉得雄伯南總能自信的繞到黜龍幫本身的強大上,只是勒馬在樹林外等待,而樹林內,戰鬥也果然有些激烈——事實證明,禁軍的弩機確實多為木質,只有少數還是之前的精鋼弩機,這使得他們在樹林中對付騎兵的最大利器其實無用,最終演變為了白刃肉搏。

  而一旦展開白刃戰,雙方其實各有優劣。

  巡騎有馬,哪怕樹林中加雨中機動優勢被大大削弱,也依然有高度優勢,還有竇小娘這個強點;禁軍則乾脆一些,就是人多,他們有足足一百多人,這是正經的一整隊人,巡騎卻因為是騎兵編制只有數十人。

  不過,樹林內的戰鬥還是迅速結束了。

  原因很簡單,這裡是睢水以北。

  睢水並不寬大,夏日雨水沒有存起來之前,浮橋淺灘多得是,非常容易往來。但是,已經持續了足足三四日的頻繁小規模戰鬥,還是隱隱製造了一條雙方心照不宣的分界線,就是這條睢水。

  故此,敢過睢水挑釁作戰的自然是好漢,是英傑,可反過來說,睢水對岸對自己一方還是過於危險。

  於是乎,樹林中這支埋伏不成然後又被反撲的禁軍在持續進行了大半個時辰的激烈戰鬥後,在付出了大約四五條人命和七八個傷員的代價以後就撐不住了……不是不能繼續打下去,實際上,對面的騎兵也被他們打殺了兩三人,打下去未必誰勝誰負,可問題是若是再打下去,耗到天黑,或者等來黜龍幫的其他援軍,那可就沒法回對岸了。

  這群禁軍可不知道,外面有個腦子有病的黜龍幫龍頭,不準援軍過來的。

  李定立在馬上,看著這支禁軍隊伍有序撤出了樹林範疇,往睢水方向而去,一面勒馬緩緩跟上,一面頭也不回吩咐:“現在還是不要動,看看追擊效果,看他們渡河是否迅速,等他們跑到河對岸再動手截下來。”

  吩咐完了,才察覺到自己語氣不對,因為這個吩咐是直接對著雄伯南的,而依照人家雄天王在黜龍幫裡的地位與威望,怎麼都不是在自己這個降人龍頭之下的。

  於是,其人便要回頭稍作緩和,但甫一回頭,正看見對方坦然點頭,反而又懶得說話了,只將注意力迅速重新放回到了前方的戰鬥中。

  樹林外,禁軍全夥逃了出來,前頭大約百十人,乃是維持了一個大略陣型,用幾頭驢子兜住自家傷員放在最中間,弓弩兵、短兵環繞先行,後面則分了兩組人,每組都有約莫二十來人,各持長兵盾牌,輪番接應,以作斷後。

  而黜龍軍騎兵追出,上來便因為交戰與對方後衛混做一團,完全沒有繞行側擊前方虛弱方陣的意思。

  如此巨大的戰術素養差距,莫說李定,便是雄伯南也緊蹙眉頭,難得主動開口:“怪不得交戰到現在,我們敗多勝少。”

  “到底是彙集天下精華而成的東都驍銳。”李定卻只是嘆氣。“也算意料之中……否則的話,小股作戰,巡騎裡又有那個小娘在,早該分出勝負的。”

  雄伯南掃到揮舞真氣愈發勇猛的竇小娘,立即點頭……這種級別的戰鬥,只要這個修為頗高的小娘不顧一切迅速殺傷個幾人,對方會立即撤退才對……拖到現在,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不過……

  “那是……竇龍頭的女兒?”雄伯南忽然認出了那小娘。

  “不知道。”李定反過來皺起眉頭。“竇龍頭女兒身手這般俊俏嗎?”

  “確實是。”雄伯南嘆了口氣。“巡騎隊長的身份對得上……之前沒說,還以為是別的巡騎隊。”

  “若是這般,雄天王還須看顧些,不要讓人家出了岔子。”李定依舊蹙眉。

  “我還以為李龍頭依舊大公無私呢……”雄伯南不由失笑。

  “不是說要私,而是若為這事平白讓人死了,惹來身後不穩,反而廢了局面。”李定也主動稍作解釋。

  而也就是兩人說話期間,前方戰鬥局勢漸漸發生了變化。

  要知道,雖然戰術高下立判,但到底是禁軍在撤退,黜龍軍巡騎在追擊,後者在平原地帶仗著騎兵優勢始終咬住不鬆口,而前者在兩股後衛連續兩三次交替後,終於因為雨天溼滑與沉重盔甲影響到了戰術動作,以至於兩股後衛合為一體,再難展開。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雨水淋蒙了,竇小娘今天一打起來就忘記思考,現在也是如此。不過,戰場之上的要素不止是指揮官的及時思考,她依舊能夠維持某種微妙的戰場感觸——當對方兩股後衛混為一體後不久,這位年輕的巡騎隊長便察覺到了對方陣型的散亂,以及對方後衛動作的沉重與遲疑。

  相對而言,憑藉著對馬力的消耗,以及身上的蓑衣,巡騎這一方居然保持了一部分體力。

  片刻後,聽到對方明顯沉重的呼吸後,剛剛完成交馬一合的竇小娘忽然掉頭加速,朝著前方敵軍唯一一個騎馬的軍官再度衝鋒過去。

  後者並非是這支禁軍的隊將,而是隊中一位戰鬥經驗豐富的奇經高手,此時其人見到竇小娘逼迫不斷,一時心驚,卻還是憑藉著戰鬥本能舉起長矛,準備再度迎上。然而只是一舉矛,他便察覺到自己雙肩的痠痛,以至於當場嚇得腦中一片空白。

  畢竟,經驗豐富如他,如何不曉得這個時候力氣虛脫意味著什麼?

  於是乎,其人毫不猶豫,居然當場拖著長矛,越過後衛,打馬往更前方的方陣那邊去躲……或者說是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