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二十四章 國蹶行(12)

  “那程將軍還計較什麼?”徐世英終於不耐道。“總不能是我過了河後,不忿之色沒做遮掩,你自家不怨,反而以為我怨氣深重,想鼓動我在前面替你搞什麼事情吧?”

  “徐大郎說笑了。”程知理趕緊擺手。

  徐世英深呼吸了一口氣,忽然又反問了一聲:“所以,我怨氣這麼明顯嗎?”

  程知理這次沒有做聲。懌

  徐世英想了想,正色以告:“程大郎,我跟你不一樣……我有怨氣是不假,但過河後我從未耽誤過做事,張首席也一直託付我要務,我跟張首席之間便是有些小處的不妥當,大略上卻是沒有什麼齟齬的,所以,他一直放心用我,我也一直坦坦蕩蕩,不怕他再行處置的,反倒是你說的大度,明顯起了心結,心裡有了怨。至於你來問我此事該如何處置,我也只有一句話,郡守不錯了,老老實實去認個錯,去上任便是,不要再白費心思。”

  程知理一聲嘆氣,復又來言:“若是這般,我也無話可說,可是能不能請徐大郎幫個忙,先替我求個情呢?不成便不成,我也會老老實實上任的,但務必替我說幾句好話,幫我做個情分,萬一有用,將來必定感激不盡。”

  徐世英只是胡亂點頭。

  程知理見狀,也不好多坐,站起身來,認認真真行了一禮……因為程大郎年紀大了許多,徐世英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起身攔住,然後一路將對方送了出去,這才回來。

  然而回到廳中,原本似乎只是不耐的徐大郎明顯也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當然,他的不安與程知理卻不是一回事,程知理的問題在於失去兵權引發了強烈的個人不安全感,繼而對張行產生了明顯的不滿,而徐世英的問題還是那個老問題,他的成長經歷跟思維方式,使得他難以理解,或者說不願意相信張行的行事作風能帶領黜龍幫走向最終的勝利。

  徐世英骨子裡渴望看到張行更“務實”,更符合他心目中的“成功者”形象。懌

  換言之,徐世英也是想圖大事的,但他更憂慮於大事的成功率。

  實際上,這兩日獲知的信息,使得徐世英此類憂慮更加嚴重……兩日前,張行、雄伯南、陳斌找了他徐世英外加竇立德、馬圍,一起討論了一件事情,也就是針對可能的饑荒進取黎陽倉的軍事計劃。

  這件事情的風險不言而喻——如果這天下沒有大宗師,或者沒有真氣修為這個東西,那這就是最好的方案,是不用這些人說他徐世英就會主動提出甚至提前暗中佈局的方案,但這不是有大宗師,有天地元氣這玩意嗎?

  各處常常議論,如果沒有宗師的壓制,江都那位聖人說不得已經死半年了,都臭了的那種,可實際上,區區幾個宗師愣是壓得江南半壁與十萬禁軍安穩了兩三年才開始大規模動亂,遑論黎陽倉所在汲郡周邊便有最少兩位大宗師(曹皇叔、張夫子),外加一位不知道是宗師還是大宗師的英國公了。

  那麼,這種情況下,在己方本該繼續按照計劃後發制人的情況下,冒著被多個大宗師出手干涉的風險去奪取糧食,卻是為了救濟大部分都在轄區地盤外的百姓,本身就是一種極度讓徐世英難以接受的行為模式。

  沒錯,張行說的聰明人,代表人物就是徐世英。

  然而,更讓徐世英這個聰明人難以接受的是,面對著這個提案,竇立德居然表達了贊同,馬圍也沒有反對。懌且說,竇立德這廝之所以同意,明顯是因為修為不足,一身本事就是在儘量糊弄人心上面,這事天然符合他的認知——雖然張三爺說他是小杜破陣,但實際上大傢俬下都喊此人是小張三,就是因為此人凡事像極了張三,一心一意謀大事,而且因為修為不足、領兵天分不足,所以萬事都以收攏人心為上。

  至於馬圍,這是個喪家的酒生,無牽無掛,而且明顯還有些傲氣,如今一朝得用,又有一番知遇之恩義,只怕張首席要去打東都他都會直接幫忙計劃。

  而周圍人如此,那為了不再跟張行產生根本上的對立與衝突,他徐大郎也只能選擇了接受。

  但這不代表他心裡就認可。

  此番程大郎又來,更是讓他有些憂心忡忡。

  黜龍幫這些人,高的太高,高到不切實際,低的太低,才這點局面就只剩個人私計了……至於其他人也未必就妥當,譬如牛達,多次大戰中被打敗、擊潰,以至於徐州有了畏戰情緒;再如伍氏兄弟,若即若離;房氏兄弟,對抗心強,一心一意視張行為敵;白有思,登州軍政做得不三不四,政歸房敬伯,軍歸王振,只憑一把劍來做總管,到底是張行私心所致;還有邴元正私下貪財而不為人知、杜才幹為政柔弱、劉黑榥流氓習氣……如此種種,數不勝數,那黜龍幫前途果然還是一片坦途?

  可若黜龍幫不行,哪家又行呢?自己根基、出身、經歷都在此間,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挑三揀四呢?懌

  不過說句實在話,想到這裡,徐大郎對張行反而又例行佩服起來,能帶著這幫人,頂著這些私心雜念到眼下局面,已經很了不起了。

  倒是自己,自以為自己能超脫他人,可是受了“委屈”,還是計較到現在,不免庸俗,更不像個能真正圖大事的。

  翌日一早,雖然理論上入冬,但還是秋日天氣,而且難得晴朗,風輕雲淡,徐大郎早早來到倉城,參與計劃那件事情,而他到底是記得昨晚上程大郎的請託,便在早間廊下食後,專門尋到張行張首席,做了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