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零九章 四野行(13)

  “有個難處。”負責船隻調配的馬勝認真來答。“下游全在我們手中控制,怎麼解釋官軍的援軍輕易穿過了我們的水上防線?難道要當面做一場戲?若是做戲,什麼程度才能不被識破?要燒自家船嗎?”

  闞稜當即搖頭:“我想的是先假裝鬆懈或者撤軍,放開河道,如何捨得壞自家船隻。”

  樊仕勇和瘦金剛也都搖頭,都說不行。

  “既然這樣。”莽金剛皺著眉道。“那就真放開如何?順著汝水退走,然後派人偽裝。或者乾脆等李龍頭那裡真把淮陽逼的反了,讓淮陽人真去做內應?”

  “那得哪年哪月?”闞稜立即也搖頭。“豈不要等到入冬?”

  “火燒如何?”莽金剛繼續嘗試。“他們水寨那麼厚,還要出城立寨?用火攻!”濼

  眾人齊齊陷入思索,頗有意動。

  莽金剛繼續出著主意:“要不問一下樑郡那邊,看看能不能請伍大郎跟伍二郎過來,突然……”

  “我有個計策。”就在這時,一直看手上泥土的杜破陣忽然開口。“咱們水淹郾城如何?”

  莽金剛當即撫頭失笑:“杜指揮可不要因為我說火燒就水攻。”

  “我不是開玩笑。”杜破陣認真來答。“我們稍微移下大營,隔河去郾城斜對面那片高地,然後在上下游隔著城池同時築水壩,這樣既能阻止敵軍援護源源不斷從上游來,也能蓄水以作水攻。”

  “築壩容易,但敵軍有宋長生,毀壩也容易吧?”瘦金剛認真分析。“而且,天旱了大半年,上游水特別少,咱們的大船都行進艱難,倉促間築壩起來後,真能蓄水充足,沖垮郾城?”

  “毀壩容易不容易,要看莽大頭領你們幾個能不能盡力,何況宋長生又是個性子激烈的,一打架就上頭,未必不會被糾纏住。”杜破陣立即做答,聲音卻又忽然低了下來,乃是將手中溼潤黃土攤開給眾人看。“至於說蓄水的問題,我巴不得他們也以為如此,因為如我所料不差,數日內便有秋雨如注,此地又是多個支流彙集之處,所謂久旱之下,忽然大雨,很可能一夕之間便能驟然水起……所以,我們並不需要支撐多久。”濼

  眾人各自凜然。

  倒是莽金剛稍微蹙眉:“主意是好,但萬一對方也察覺到天時呢?不顧一切出來毀壩又如何?若是宋長生拼了命只要毀河堤,我便是傾力去攔,又有多大效果?”

  “這就要賭了!區區兩個水壩,賭輸了也就輸了,可若是賭贏了……”杜破陣說到這裡,也四下一掃,目光、言辭雙雙鋒利。“大丈夫生於世,想要功名地盤,總要自己取的,天天仰人鼻息算什麼?!你們難道不想憑自家本事贏一場大的嗎?”

  無人應聲,眾人曉得,這位杜盟主、杜龍頭、杜總指揮,想說這話可不止是一年半載了。

  “現在開始移營。”杜破陣見狀,直接起身。“明日開始,我親自負責上游築壩,馬勝負責下游……宋長生交給莽大頭領,闞稜跟老樊既要負責岸上兵馬阻擊,也要負責城內那兩個都尉。”

  諸將聞言,各自在河堤上凜然起身。

  就這樣,淮西軍大舉動作,自然引發了城內的反應,宋長生當日出城往西,試圖引兵自北岸阻撓築壩,結果淮西軍早有準備,分兵拼死阻攔,莽金剛更是使出渾身解數,與宋長生斗的是翻天覆地。濼

  一連兩三日皆是如此。

  眼看著堤壩漸漸築成,而且九月廿日這天,忽然陰雨,雨水並不大,只是泥濘了地面而已,但城內本地縣令因為被本地人連番提醒,卻是徹底不安起來,便於這日傍晚來尋宋長生細細講述風險。

  孰料,宋長生乃是北方人,哪裡曉得江淮地區水文情狀背後的厲害?再加上連日作戰,鬥那莽金剛不下,早已經心浮氣躁,便當即呵斥:“你以為我不想去拆那兩個堤壩?!還是覺得我這幾日都只是出去耍威風?!若真有心,明日便隨我一起,親自帶兵去搶河堤,如若不敢,只來催我算什麼?豈不是平白動搖軍心?!”

  縣令被嚇得面色發白,只能唯唯諾諾,但依然放心不下,便又來尋本郡都尉,乃是個喚作胡彥的老成之人,早年做過靖安臺黑綬的,如今脾氣卻好,來做詳細彙報:

  “胡都尉,下官覺得這些本地人說的極對,下官在這裡數年,也曾見到過幾次水漲過猛的險情,而且他們的說法也對上了,大旱之後,河道、溝渠雜物太多,反而容易淤積,繼而發水,這點城內都能看出來端倪。至於那淮西賊專門將大軍屯於對面坡地,然後又在上下同時築壩,再加人家上本就船隻眾多,水攻的意思太明顯了。而我們呢,我們雖有城池,卻無防備,連日去攻,只想攻破堤壩,卻連個安置軍糧,防止浸水的木柵、高臺都無準備,一旦發水,過於危險了,應該早做打算。”

  胡彥躊躇一時,他如何不曉得對方說的極對,而且如何不曉得對方只以為他是東都靖安臺發出來的官,能在宋長生面前說上話?但實際上,因為是白有思的老下屬、張行的老上司,他平素只低調做事,半點威風都不願意擺的。

  眼瞅著宋長生又是個典型的關隴軍頭脾氣,更是不願意牽扯。濼

  不過,事關重大,他也曉得利害,所以猶豫再三,終於咬牙點頭:“閣下說的極對,不過,宋將軍發了怒,咱們一時不好再惹他,只明日我動用本郡郡卒,先立木柵、高臺,把軍糧挪過去,後日再將各軍駐地墊高……他這般築壩,發水也不過是一兩日的事,不可能泡壞城牆,頂過去了,便成了。”

  那縣令想了一想,也覺得這已經最妥當的法子,便鬆了口氣,相約明日帶著城內留存壯丁傾力來助。

  然而,這日傍晚計議方定,前半夜就忽然秋風大起,雨水大作。

  胡彥和那縣令先各自勉強安坐,卻都睡不著,然後眼看著城內積水漸起,更是忍耐不住,只聚集一處城牆塔樓,點燈枯守,便只是膽戰心驚,觀察雨勢。結果,那雨水呼啦啦不斷,到了二更之後,卻居然小了一些,讓兩人稍作釋然,甚至昏沉睡去,可等到四更時分,忽然間卻又宛若至尊發怒一般,傾盆而落,直將兩人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