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隴上行(20)

  「劉黑榥是昨日下午戰後,他的部隊在軍陣左翼,被官軍突破後正好被隔絕在西面,但他人腦子活,沒有在傍晚往這邊來,反而一早便直接帶著幾百騎往西面彙集,就在西面官道一個路口提前等著;大魯是水軍,原本是為了防止聊城從水路逃走的,昨天接陣前便得到單通海軍令,讓他注意官軍順著南面河堤向西逃竄....早上天亮後,官軍和我們的追兵行跡顯露,兩夥子人一個往河堤靠,一個從河堤登陸,就在靠著河的那條官道上連起來了,正好配合著追兵截斷了一批。」

  張行點點頭,認真再問:"大約多少人?」「兩三千。」

  「足夠好了.....那個凝丹是誰?」

  「不清楚,但或許不是秦寶,尋常凝丹三四個都攔不住秦寶,而這個人上來只是遇到王叔勇跟牛達便失了戰心.....但也不好說,可能是秦寶捱了那一箭,想通了也說不定,因為他被圍後很快就主動求降。」

  張行沉默了一陣子,然後才來問:「他也好,雄天王你們也罷,具體什麼意思?」

  「那個人是想要親自見你,前面牛達幾人是想問一問,要不要給個不抽籤的待遇?「雄伯南道出了原委。「上次在清漳水截住了河間大營的一箇中郎將時,馮大頭領作保,就沒有抽。」

  事情還是不一樣的。

  張行心知肚明,那一次是雙方戰後相隔了數日後,在沒有交戰的情況下再度遭遇,而且是對方自己爭搶渡河失去了渡河機會然後選擇投降,這一次是追擊中被堵截,有一個臨陣的交手。

  「天王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一念至此,張行忽然冷笑一聲,認真來看對方。

  「我剛才想,要是秦寶命薄,抽到了死籤,我給他老婆月娘寫信時該怎麼來寫.....所以,此人要是秦寶,雄天王只待抽籤時帶過來當我面抽,讓我親眼看他運道如何,讓我死了心便可,若是其他人,立即當場抽了,只將結果直接與我便是。」張行說著,直接翻身往土坑裡一躺,居然是要繼續補覺。

  雄伯南想了一想看了看對方背影,便騰空而起,往西面而去。

  待到上午時分相關消息傳回,但結果卻有些讓人嗟嘆——因為劉黑榥和魯大月的出色表現,此番追擊大獲成功,居然獲得了數千人的成建制俘虜,但已經投降的魏郡都尉、凝丹高手黃海臣,卻居然在隨後的十抽一過程中抽中了死籤!

  這個結果,據說在場的七八個凝丹高手都有些懵,但那黃海臣還是在試圖逃竄後被黜龍幫總軍法官、紫面天王雄伯南給當眾處死了。

  而位於聊城城西營寨中的張大龍頭得知消息後甚至只是應了一聲,便不做多餘表達。上下一時莫名震恐。

  到了中午時分,局勢漸漸平穩,黜龍軍開始打掃戰場,後續來的部隊更是開始接管聊城——與逃亡官軍不同的是,因為與元寶存有密約,且昨晚元寶存、呂道賓維繫了某種體面,聊城的部隊也保持了剋制,所以這裡並未遭遇什麼抽殺。

  雙方明顯是一種半和平的方式交接的城池。

  而此時,謝鳴鶴也再度派人來請,要張行進城一趟,與元寶存、呂道賓當面談一談。談肯定是要談的,但張行卻只做推拖,說準備不足。

  而且,他還真的研究起了儀仗,乃是召喚齊了此番掃蕩清河帶來的頭領們,讓王雄誕和賈閏士準備好了近衛儀仗,挑選了俘虜、繳獲,就連人家剛剛死掉的黃海臣的頭顱,也都沒忘。

  看那樣子,是真要搞一出入城儀式的。

  眾人一開始還有些疑惑,畢竟跟這位龍頭處的久了,多少曉得一些對方脾氣,只覺得這種作為並不是張大龍頭素來的愛好.....但是很快啊,等到了下午時分,一騎自東面姍姍來遲,眾將還是恍然大悟起來。

  無他,有些風塵僕僕的黜龍幫首席魏玄定到了。「談,都可以談。」

  張行在營寨內如此交代。「總之要讓他認清現實.....魏公談便可,我只城外閒坐。」

  魏首席如何不曉得張大龍頭一番好意?也忙不迭點頭,只說自家早有準備,一副胸有成竹之態。

  張行不再多言,只是一揮手,昨天辛苦了一夜的幫內諸多高手、頭領便復又打起精神,聚集兵馬、繳獲、俘虜,立起儀仗,便簇擁著魏首席入了城去。

  乃是一定要給魏首席壯一壯氣勢的。

  就這樣,夏日第一天的下午,一身布衣的魏玄定回到了他魂牽夢繞的河北武陽郡,進入了聊城,見到了昔日故主元寶存。

  坦誠說,魏道士進入城門前,是存著一種強烈的慾望的,就是那種管他什麼大局、什麼後果,老子今日爽了再說的感覺。

  張行也明顯在放縱他,甚至在推波助瀾。

  然而,當他看到元寶存立在城門內側,小心翼翼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來等自己,然後見到自己後那半是猶疑半是尷尬之態,饒是魏首席之前有過無數個設想,此時也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於是乎,他在馬上頓了頓,然後翻身下馬,遠遠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便含笑伸手,道:

  「元公,別來無恙。」

  那氣度,後面幾位頭領,包括王叔勇這些知道對方底細和之前尖細性格的,幾乎都看傻了。

  「魏....魏公!」

  相較於魏玄定,元寶存明顯失措,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行禮,還是該上前握手,只是漲紅了臉喊了一聲,也

  喊得不夠利索。

  倒是魏玄定,依舊從容上前,握住了對方雙手,然後就在門洞後誠懇感慨:「一別三載,元公風采依舊。」

  元寶存此時也有了幾分清醒,他素知對方性情此番又失了腳,還以為要受屈辱,卻不禁赧然:

  「談何風采依舊?明明是風采逆轉。當日在武陽,閣下窮困時,我居於其上,常常見到閣下忿狷失態,而我素來從容,彼時我還暗中自矜,只以為自己氣度過人,閣下性情激烈。但今日局勢逆轉,我為階下囚,君為主人翁,卻是我行為失態,閣下氣度過人....魏公你說,這所謂風采,到底是人自家的風采還是時勢、官位的風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