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俟神飛 作品

第八十二章 譚悲鳥

無虞驚訝到出神,好半晌才呼了口氣。

冬的寒意將熱氣凝結,如同靈魂顯了形。

“無需驚訝。”南離表情又復歸淡然,似乎方才一瞬只是錯覺。

無虞聲音卻是雀躍起來,“我們就依九霄先生說的,趁早尋得驛站,找那位譚悲鳥先生。免得連個落腳處都無。”

南離只是輕笑,便往前方空地走去。

於他而言,若是怒火永燃,此心跳動百年,怕不是早已燃燒殆盡。

但是不能忘,可以落塵百年,但灰塵之下,金剛怒目永不閉。

興許是南離這般表露恨意,對無虞來說倒是有了些人味,不再是七情六慾淡泊如水的半仙,反而更加值得親近同行。

“無虞,神行功法行進間,你能看清周身景物嗎?”

“怕我漏了驛站?”

“我自己看不清,只能依託你了。”

“神行功法甚為奇妙,只憑眼力,這般神速自然是無法看清。”無虞腳下法陣漸顯現,“但依我體會,這神行功法近似縮地成寸,我邁出一步,同時如有一雙大手將空間往身後拉扯,這一瞬間我便可感知這‘閃過’的全部景物。”

“甚是奇妙。”

“所以那驛站我自是不會錯過。”無虞伸出手,“就是尚未習慣,腦子反應不及,撞樹上石頭上不至於,嚇一跳突然停下免不了。”

“那我豈不是……”南離思忖著,手已經被無虞拉了過去。

眼前景色霎時模糊,對不會神行功法的南離來說,他只能靠目力感受眼前一切,這等體驗可謂天旋地轉。

人卻沒有真正疾行時常有的體驗,耳畔無風,身體輕鬆。

少女突然驚呼一聲,南離睜開眼,山腳砂石路邊,有一座非常小的驛站。

店面只能容納三張桌子,甚至一張桌子都露了半邊在屋簷之外。

旁邊馬廄也充其量也就是兩匹馬的空間,目前只有一匹老馬慢悠悠嚼著乾草。

走進了看,裡邊倒是有兩扇木門,看來至少有兩個房間可供休憩。

驛站依山而建,年老的掌櫃坐在櫃檯後昏昏欲睡,若不是門口貼著書有“海雲”二字的銅製令牌,南離斷然不信這算是一國的官方驛站。

“掌櫃的,”南離走上前去,輕輕敲擊櫃檯,喚醒隨時昏睡過去的掌櫃,“請問一下,您認得這枚玉佩嗎?”

枯老幹瘦的掌櫃睜開渾濁的雙眼,端詳了老半天,撫摸著比頭髮還茂密點的花白鬍須。

“進此驛站,一兩銀子,詢問老朽,二兩銀子,合計三兩。”

無虞好歹在人間活過些許日子,雖然時隔八十餘年,一兩銀子總不會變得如此不值錢。

真是仗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獅子大開口,此等黑心商家,看我不……

南離掏出了驛站通票,那掌櫃眼睛瞪得溜圓,原本沙啞的聲音都尖細起來:

“哎喲喲,哪裡來的貴客,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請坐請坐。小七!”

一個綁著頭巾的少年從唯二的木門走出,揉著惺忪的睡眼。

“給兩位貴客準備茶水,切二兩牛肉,上一籠包子。”掌櫃的搓著手走到落座的南離二人面前,“貴客,可要小酌兩杯?”

南離推手婉拒。

“好咧,我一看二位器宇不凡,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我這小驛站,得有大半年沒見過拿通票的貴客了。”

“通票免費吃住,還能租了你的馬,對掌櫃的來說,不是賠錢生意嗎?”南離笑道。

“客人調笑小店呢!”掌櫃的哈哈大笑,“就我這地兒,尋常客人見不著,來的都是些流民,身上哪有盤纏?給個一兩文錢,就給他們吃個包子睡在大堂,第二天又往不知何處去。”

話至此處,掌櫃又輕嘆一聲,聲音復歸沙啞,“唉,要不是我領著海雲國的俸祿,這客棧誰愛開?就是這微薄俸祿,也全貼進去了。也不瞞您說,您這一單通票,我能跟海雲國的通政司要到一筆銀子,頂我一年俸祿了。所以您想吃什麼,儘管提,小店盡全力滿足。”

“所以見我二人衣著光鮮,就趁火打劫要了三兩銀子?”南離幽幽看了掌櫃的一眼。

掌櫃的連連賠笑,還作勢打了自己一巴掌,“小的有眼無珠,財迷心竅,大人見諒。”

從小七準備點茶水半天沒弄好來看,這客棧確實許久未有接待了。

“吃喝之事不重要,就按掌櫃的您說那般準備即可。”南離再次亮出玉佩,“我們此番前來,是想尋找一位叫譚悲鳥的人,請問掌櫃的可曾聽聞?”

“譚悲鳥?”掌櫃的雙眼愈發渾濁,“何許人也?”

南離與無虞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疑惑。

依九霄先生說法,此時譚悲鳥應該在驛站裡,就算不在,出示玉佩即可。

這說法若是可行,掌櫃的不可能不認識。

“譚悲鳥先生乃麟華國人氏,海雲國的麒麟客卿。依麟華國高人所言,我們應該能在這驛

站找到他,出示此玉佩即可。”

“我確實沒聽說過這號人物。”掌櫃的皺緊眉頭,又捋了捋稀疏的頭髮,“麟華國哪位高人?如何形容這位譚悲鳥?我想想有沒有認識的人。”

小七這會兒才準備好了茶水,南離禮貌接過,並沒有飲用,“譚悲鳥先生應該二十餘歲,悲鳥非他本名,聽說性格有些乖張。”

“就這樣?”

“僅此而已。”

“譚九霄這老東西……”掌櫃的站起身,搖了搖頭,“他就是這麼評價我的?”

無虞驚得一聲“啊”就喊了出來,南離依舊沉穩。

卻見眼前滿臉皺紋、雙眼渾濁、頭髮稀疏的白鬚老人,搖頭晃腦地,蒼老的皮膚下似有水波湧動,幾次眨眼間,便恢復了青年模樣。

除了同樣瘦小的身形,其他哪裡是同一人?

頭髮變得烏黑油亮,也不知從何處冒出來,臉上哪還見得到一絲皺紋。

青年顴骨高了些,容貌稱不得俊秀,但很有靈氣,目光銳利,鼻樑高挺。

就是這一身邋遢舊衣服,甚是違和。

“我就是譚悲鳥,”青年聲音也變得清脆,“不要被譚九霄誤導了,我就是不喜歡守那些規矩,居然說我性格乖張。害我在這麼漂亮的妹妹面前,留了壞印象。”

輕浮,貪玩,不知所以。

無虞心裡給譚悲鳥貼了許多封條,已是對此人印象崩壞。

“譚悲鳥先生……”南離話說一半,又被走到無虞面前的譚悲鳥打斷。

“這麼標緻的妹妹,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