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生涼 作品

第273章 花開花敗總歸塵

 傅流雲心口一慟,扶著牆幾乎要摔倒在地。他想吐,想起那張臉,他實在想吐啊!他已走到樓梯邊,扶著欄杆躬著腰,胃裡一陣翻滾,將今夜吃的酒菜,全一股腦兒吐了出來。

 “公子,你怎麼了?”秋娘扶著他,拍著他的後背,心疼地望著他。

 “那戴著流雲指環的女孩兒,去哪兒了?”內心的哀傷與慌亂消耗了他全部力氣。他有氣無力地擦乾淨嘴角的汙漬。

 “奴隱約聽見他們好像說,要去平陽塢……找什麼人要解藥。公子,這邊請。”秋娘引著他進了一間芳香四溢的房間。

 “你可知,他們,是什麼人?”他跟著她走到桌邊。那秋娘倒了杯茶給他。

 “奴不認識,兩個很俊秀的小哥兒,看上去跟公子您差不多年紀,其中一個喚另一個叫什麼阿寒,他臉上有道疤痕……”

 傅流雲手擎著茶杯,冷笑著,葉寒涼,又是你,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他長嘆了口氣,“姑娘,我倦了,您請便!”一頭倒在那張香噴噴的大床上,閉著眼睛,卻睡意全無。

 “公子,讓秋娘服侍您……”那秋娘說著便爬上床來,傅流雲一腳抵在她小腹之上。

 “下去!”他冷然道,目光如刀。

 “您和那些臭男人一般無二,嫌棄奴,瞧不起奴。”秋娘以巾搵淚,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傅流雲定定地望著她不說話,猛地想起那晴川來,她是花萼樓的一枝花,那些去到花萼樓買醉的男人都把她當作寶貝一般,寵她愛她,無非饞她身子,也無非因為她從不曾正眼瞧他們一下。他從不曾碰過她,晴川眷戀他,道理也是一樣的,於她,他是那九天的月亮,高高在上,獨一份的明亮清麗。他每每來樓裡尋歡,只欣賞她的歌舞,與她飲酒買醉,聽她訴說心中苦悶之事,他也絕不吝嗇銀兩,漂亮的衣飾,名貴的首飾,說打賞便打賞了。又天生一副好皮囊,又有著絕好的家世。只可惜,他在她這裡並不曾真的快樂。

 “我並沒有瞧不起你,我若真瞧不起你們,便來也不會來這種地方。”他躺在榻上,拍了拍身邊的被褥。“你陪我說說話兒。”

 “是。”秋娘靦腆地點點頭,恭順地挨著他躺了下來。偷瞄地看著他的眉眼,那滿頭如雪如練的白髮。

 “公子,你的頭髮……怎麼全白了?”秋娘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少年溫潤的唇還有玲瓏的……喉結,這少年容顏俊逸,卻滿頭似雪。

 那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遮蓋住了那雙秋水般的眼眸;肌膚白皙如雪,如羊脂玉般溫潤細膩,散發著粉膩的光澤。

 這一夜,他睡得並不安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一般,難以入眠。夢魘如影隨形,讓他無法掙脫。他眼睜睜地看著熊熊燃燒起來的佛堂轉瞬之間化為了灰燼,他眼睜睜地看著阿孃死在他面前,他眼看著她墜落湖底卻無能為力,他試圖大聲求救但聲音卡在喉嚨裡全然發不出來。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阿孃,阿孃……阿七!”他滿頭大汗地驚坐起,晚風透窗而來,燭光搖曳。秋娘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冷汗涔涔,看著他嬌喘吁吁。

 “公子,您做噩夢了?”秋娘憐惜地看著那少年,掏出絹帕輕輕擦拭著他額上的汗水。

 他猛地推開她,掀開薄被,跳下床榻,推門而去。

 “公子,您去哪兒?”秋娘緊步跟上。

 傅流雲從懷裡掏出那一疊銀票,取出一張,剩下的盡數塞在她手裡,“姑娘,我叨擾了你的清靜,這些銀票,就當給姑娘的補償。黑薔薇之事,有勞姑娘了。”他轉身踉蹌離去。

 “公子!”秋娘追上他,“公子,您就這麼走了,若您那兩個小兄弟問起,奴該如何說?”

 “緣來緣去終會散,花開花敗總歸塵。”他悽然一笑,“你便說,我回家了,叫他們不必掛念。”他定了定,又將手裡的那張銀票,塞回她手裡,“罷了,這張勞煩姑娘轉交他二人,叫他們賃間鋪子,做點小本買賣,好過風裡來雨裡去的看人臉色度日。”他擺擺手,頭也不回地狂奔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