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一卷書 作品

第68章 區長的秘書

胖子到我面前,說:“你看兄弟,我有個要緊的朋友要來吃飯。沒了合適的桌子,你能不能行個方便?放心,你的飯錢我請了。”

我雖然不願,但見人家說的誠懇,在外對逢人三分笑的人,要禮讓。這種人要麼是笑裡藏刀,惹不起;要麼是有理有節,要尊敬。

我剛想點頭,胖子後面的大漢上前喝道:“你他媽的磨嘰什麼,滾開!”

草!特馬的今天還真是不順。

我剛欠起身又坐下,看著窗外繼續吃飯。

胖子本來也是耐著性子,見如此,朝大漢一點頭,自己笑眯眯退到一邊。

大漢上來扯我的衣服。我閃躲讓開,也喝道:“你要幹什麼?”

見這大漢蒲扇大的右手,來扯我的左肩,我人站起,右手趨勢扣住他右手腕,左肘已然抵住他腹部,喝道:“別鬧事!”。

大漢可能是橫慣了,左手掄起朝我拍來。我腰一用勁,左右手同時發力,大漢感覺肚子劇痛,人已經摔了出去,跌倒在兩米開外。大廳一片驚呼。

大漢爬起來罵著衝上來,卻聽見後面有人叫了一句:“鞏總,怎麼了?”

那胖子回頭一看來人,立即制止大漢,一臉笑容迎上去,我見上來的兩人,一個竟然是陳華清,一個不認識。

陳華清徑直走到我面前,親熱的摟住他的肩膀說:“好久不見了兄弟,你今天怎麼在這?”

陳華清人髮型收拾的很有型,一件樣式時尚的灰黑色相間的t恤,人更顯得挺拔精神。

我現在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他了。

我說句“我今天休息。”就要走。

陳華清拉住我,指指桌上的酒菜,說道:“你還沒有吃吧?一起一起。”然後對胖子說道:“鞏總,介紹一下。張兆一,我銀行的同事和好兄弟。兆一,先介紹下這位。”

他一指同他一起來的年輕人,“劉明方,劉主任。我們烏由區陳子明區長的秘書。”

“劉主任,這是我好兄弟,張兆一。”

劉明方長相英俊,一臉儒雅,將有些莫名其妙的陰鷙的看著我一眼,並不說話。

陳華清又一指胖子,說:“鞏凡林,恆發建築公司總經理。”

鞏凡林笑容可掬說道:“誤會了,誤會了。一起吃、一起吃。”

陳華清見我不情意的樣子,拉住他手說道:“你看,我最近忙的要死,也沒有空聯繫你。同歐陽國他們說過好多次,要來看你的。今天既然遇見了,正好聊聊。”

臥草!什麼時候我同他這麼好的交情了?

陳華清這才轉向鞏凡林,笑道:“不打不相識。大家以後多來往。鞏總今天帶我和劉主任上哪打獵?”

我看見劉明方的棺材店老闆的臉,搖頭說:“我還要回營業所哩,下次再聚吧!”

陳華清忙攔住我,說:“這不夠朋友吧?搞的我一點面子也沒有了。”

我只好又坐下。

我聽到他們開始談論下午打獵的事,心裡卻又想到了靖關、協安一河兩地,為什麼差距這麼大。就問鞏凡林道:“鞏總是協安人還是靖關人?”

鞏凡林人聰明,笑了說:“我是協安人,可從小在靖關的外婆屋裡長大。小張是問為什麼協安人生意這麼興旺,靖關那邊卻這樣蓑吧?”大家都笑了。

陳華清說道:“你不知道這裡有句話,叫‘木頭賣木頭’,是說靖關人又蠢又笨,只曉得上山砍木頭,賣給協安人。賺的只是苦力錢。到了協安,稍微加工一下,賣到全國各地,利潤就翻了不知多少倍了。”

我問:“靖關人不會自己去賣麼?我看了下那麼多加工廠,就是很簡單的加工手藝嘛,一看就會的。”

鞏凡林說:“你是讀書人,就不懂這些竅門了。木頭哪裡都有,可是要賣出好價錢卻不容易。”

他有意在劉明方面前賣弄,說道:“我公司下面有個專門做木頭生意的分公司,主要做三大塊,一是我的建築要用的模具板、腳手架用的竹子,二是給傢俱廠做傢俱用的木材,三是竹木工藝品。這些所有的原材料都是從靖關來的。比如說最便宜的做模板用的松木,一方料是三百塊,包括從山上砍下的工錢、運費、辦通行證的費用。我做成模板賣出去,一方料折算能賣到六百五。這還是最不賺錢的生意。”

陳華清說:“靖關山上有許多采伐後留下的樹根,山民都嫌挖出來當柴燒都費勁。可是市內的工藝廠會去收來,十來塊錢一個。加工成功夫茶盤、盆景等,隨便都是上千上萬的。唉,靖關人大都只知道用蠻力。像要同你打架的這位老弟。”

大家又笑了。

我問:“這麼說來,關鍵是要有銷路。”

鞏凡林得意的說:“就是呀。到外面找門路拉關係,是協安人的強項。只要有用,什麼關係也找的到,什麼人都結識的了。靖關人太木,做不了這個,只能光賣木頭了。”

劉明方突然問:“那做銷路就很難了!”

鞏凡林的酒意漸濃,話就多了,他

打市場開銷路的訣竅,是“要知道別人需要什麼。”

這時有些得意的說道:“說難比登天還難,說容易比放個屁都輕鬆。”

我也聽多了段克明、高援朝說過的生意經,層次不一樣,實質是一樣的。就是懂人心、知分寸,好處共享。

劉明方有意套他話,敬了他大半杯足有二兩酒,鞏凡林一口悶了。放肆起來了,口齒有些含混說道:“比比如說前年省一建三公司那個省經濟大樓的項目,大項目吧?我公司不是拿了一塊下來麼?怎麼弄的?嘿嘿,容易。我掙十塊,給人家三塊四塊,就成了。問題是,你要弄明白誰是管事作主的,還要讓人家心安理得的拿勞務費。沒有點腦筋行麼?”

對敏感的話題,大家沉默起來。鞏凡林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忙敬起酒來。

酒罷,已經是下午三點,陳華清拉我一起去附近林子裡打野雞,我推說值晚班走了。

我找到自行車,人困酒醉的有些走不動,聽到身後傳來手扶拖拉機的轟鳴聲。

開拖拉機的龔慶生看到我的樣子,停下來問他上哪,得知回協安,就說正好順路,把他的自行車放在拖拉機拖斗上。

讓我也坐在拖斗裡,拖拉機一顛一抖的又開動起來。顛的我渾身不舒服,胃也難受。突然想起龔慶生是靖關的人,怎麼會同他去同路呢?可渾身沒有力氣,也就懶得多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人叫醒。一看已經到了協安鎮了。

龔慶生恭恭敬敬的說:“想請你吃晚飯。”旁邊竟然是劉雨花的“知味美飯店”。

我趕忙推辭。老實巴交的龔慶生顯然很少求人,頓時一臉通紅,喃喃道:“也沒有什麼事,交個朋友麼。”

同行的另一個黑瘦的中年漢子也一臉的期待,又惶恐不敢說話。龔慶生介紹說他叫龔二牛。

我心裡突然難過起來,趕忙說好好。

兩人喜形於色,忙擁擁著我進店。

劉雨花對我一笑:“喲,小張,好久不見你呀。”

忙說了幾個菜,最終定了四個菜,要了一壺谷酒,裡面泡著楊梅、紅豆杉子,顏色通紅。

我一天其實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只是心情鬱悶,一下子酒就上了頭。現在肚子卻餓了,吃著有些鹹的菜,感覺口味不錯。

龔慶生不太會待客勸酒,自己先喝了個面紅耳赤,說:“小哥一看就知道是有學問的人,又在銀行高就,給我們點撥點撥,怎麼貸款、怎麼談生意。”

我哭笑不得,感覺自己是在騙吃騙喝。如實說道:“我只是銀行守庫的保衛人員,哪裡懂什麼貸款、生意?你們找錯人了。”

龔二牛臉色一變,明顯表現出上當後的不高興。龔慶生仔細端詳了我一下,搖搖頭說道:“小哥開玩笑了。你是一幅福相。鷹鼻兔耳星目劍眉,風水先生說的,這是有出息人的樣子。”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調侃道:“你哪學來的?”

“真的,你去靖關鎮上,問問宮漢成先生,他一定這麼說。”

龔慶生真的又認真看看,點點頭說道:“貴人自有天相的,肯定能時來運轉。”

劉雨花也說:“對、對,宮先生是活神仙哩。小張,你可以讓他給你算算。”

我哪信這些?我幾次想問龔大發的事,都忍住了。

天色漸暗,大家酒菜吃的都差不多了,大家喝了一碗香氣撲鼻的鍋巴粥後。

龔慶生讓老闆結賬,劉雨花說算了,當交一個朋友。我早瞄清了,一共是二十塊。

把賣魚錢掏出來交給她,龔慶生急的臉都紅了,結巴著說不出話,過來搶。

我扳住他的手,說道:“我在這工作,應該我請。下回到靖關找你玩,你請。”

山裡人口拙,被我一套說辭堵住,只得由我付了。

其實我是記住媽媽說的,不能還的人情不能收!

龔慶生他們走了,我沒有馬上回去營業所。騎上自行車,爬上一個高坡,暮色下,想到今天一天的經歷,不覺惆悵。

遠近樹林聲濤漸起,野獸的叫聲時隱時現。我看到夾在車後座的那本《富蘭克林自傳》,不禁失聲笑了,自言自語道:“這簡直就是他媽的自欺欺人了。富蘭克林沒有後來的成就,他寫的自傳狗屁都不是!”

有些瘋狂的抓下書來,起身使勁把書往坡下扔去,“富蘭克林”在暮色中衝向空中,然後翻身下墜,書本打開,像一隻受傷的小鳥,搖搖晃晃跌下去,消失在樹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