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人相握的手在那一瞬鬆開。

 春夜的微風透過車簾, 從兩人的掌心穿過,帶走了彼此的味道與餘溫。

 “殿下……”孤啟白著臉喚她。

 鬱雲霽耳邊好似還回蕩著他的話。

 孤啟對她說什麼,他心悅她?

 這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孤啟是誰,全文最大的反派,她同他是迫不得已綁在了一起,原本此刻兩人已然沒有了任何關係, 所謂婚約也該解除了,孤啟竟對她說出這等話。

 她是有關懷孤啟,他幼時的生活太過悽慘,尋常人很難不動惻隱之心。

 可她不認為自己出格, 她一直有認真恪守這條男女大防的界限,除了貞鎖那晚。

 她於孤啟無意,而鬱雲霽極其明白自己,她如今只想坐在皇位上,改變書中反派的命運, 僅此而已。

 “我不明白你, 孤啟,”鬱雲霽看著他,眸色清明,“你說心悅我,你究竟知曉什麼是心悅嗎?”

 孤啟心頭像是橫了根利刺。

 他知曉鬱雲霽是何意, 她是在說他當年心悅恭王一事。

 她厭惡他的心悅,他的心悅實在太廉價了。

 “我, 我知曉的, 我明白,”孤啟倉皇解釋, 眸中的淚也凝成了水膜,“殿下待我好,引之無以為報,引之自知卑劣,不該生了這樣的心思,但引之知曉何為心悅。”

 “你不用這樣貶低自己。”鬱雲霽平靜的打斷他的話。

 孤啟即便再可憐,她也不會拿著婚姻大事做兒戲,她不想一念之差毀了別人的人生。

 她本就無心情愛。

 看著孤啟慌亂的樣子,她清晰的告訴他:“我不認為你當年對皇姐的感情是心悅,更不認為你此刻對我的感情是喜歡,孤啟,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喜歡,這樣的話還是不要隨便說出口了,今日我只當是你在同我玩笑。”

 她頭一次將話說的如此否定。

 可對待孤啟,她不得不這樣。

 同他在一起的這一個月,她明顯覺得出,孤啟並非尋常男子那般好打發,他的思想同常人不同,又有些偏激,若是處理不當,很有可能為將來埋下隱患。

 孤啟看著她,心頭被狠狠戳中。

 她竟然認為他的心悅是玩笑話嗎。

 難道他就如此賤骨頭,卑賤到這等話,在她看來也只是玩笑。

 孤啟眼淚大滴大滴的從臉龐滑落,他強顏歡笑著:“殿下,引之是認真的,引之如何會欺瞞殿下,若是殿下介意當初之事,引之任殿下打罵……”

 “我沒有這個癖好,你也不用如此,我給你棲身之地,在你嫁人之前不會趕你走的。”鬱雲霽淡然的為他提供一份口頭保障。

 “殿下為何不願多看看我,殿下,殿下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的……”孤啟幾近卑微的祈求著,輕輕拉住她一點袖口。

 鬱雲霽沉默了。

 她不明白究竟自己是做了什麼讓他產生誤會,還是這樣大的誤會。

 鬱雲霽蹙了蹙眉:“當然,為了給你提供一份保障,你的嫁妝我會再為你多添一些,安身立命的金銀也少不了你的,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引之不要錢,”他啞聲道,“我只要殿下,殿下哪怕讓我做侍,我也是願意的,求您讓我留下吧。”

 “孤啟,為何偏要跟我捆綁在一起呢,我給不了你什麼的。”

 她的話格外令人痛心。

 “殿下,你從未喜歡過引之嗎,哪怕一絲一毫。”孤啟望著她,眼尾殷紅。

 鬱雲霽不著痕跡的將袖口從他手中扯了出來:“孤啟,你該清醒一下。”

 “我很清醒,殿下,”孤啟紅著眼爭辯,“既然殿下不喜歡我,為何還要待我這麼好,你不該管我的。”

 她不該將他拉出泥沼,他本就該爛在這池中,腐爛生蛆。

 鬱雲霽淡淡的看著他:“不是所有人待你好,都是對你別有用心,我不用你做什麼,我只是不希望你自輕自賤。”

 孤啟咬著牙,似乎在做最後的讓步:“我卑劣不堪,是我先招惹,肖想了殿下,殿下想如何懲戒我都可以,求殿下不要將我嫁給別人。”

 只要不嫁給別人,他就仍有轉圜的餘地。

 “我可以做小的,殿下,引之不會再生事了,這些時日引之一直乖乖的待在府上,不曾為殿下生事,唯有今日,求殿下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著,他便軟了膝蓋,竟是要給她跪下。

 “孤啟!”鬱雲霽呵止住他的行為。

 她看著眼前哭得泣不成聲的人,終還是屈指抵了抵額角:“你不是一直想和離,如今恭王你不願嫁,那京城千千萬萬的女子,如何就沒有你看得上眼的,偏偏……”

 偏偏要纏著我呢。

 孤啟揚起水眸對上她,低低的哀求著:“殿下,我心悅殿下,是我不堪,是我食言,是我為殿下惹了許多事,可錯事做盡,我才發覺自己,心悅殿下……”

 “引之卑微如泥

,配不上殿下的正夫之位,懇請殿下將引之貶為侍人,只要能伺候在殿下的身邊,引之怎樣都願意的。”

 “你沒必要這樣的,我並非你的良人,更不願看著你吃下這苦果,”鬱雲霽有些煩躁的掀開車簾,涼風透進馬車,將她鬢邊的髮絲吹起,“放著尋常人家的正君不做,偏要來王府做侍,我不知道你圖什麼,也不會同意你的想法。”

 這是她第一次明確拒絕他的話。

 她自詡是個情緒穩定的人,至少同孤啟相比她是如此,可如今也無端的煩悶起來。

 她也不知曉如何會這般,興許是她實在見不得孤啟如此輕賤,可她又不能應下他的話。

 這種無力感讓鬱雲霽格外心煩。

 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同他起爭執。

 “人活一世,理應先立身再愛人,孤啟,抱歉,我現在還不能愛人,”鬱雲霽撐著頭,側眸看著他,耳邊是弱水的聲音,他們到王府了,她淡聲,“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安心嫁人。”

 言畢,她從容的下了馬車。

 雲夢澤在正廳等她。

 她手上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雲夢澤聞言便帶著以荷,匆匆來了菡王府。

 瞧見雲夢澤到來,鬱雲霽心頭的情緒也煙消雲散:“怎麼這麼晚過來了?”

 “斯玉聽聞殿下的手受傷了,”雲夢澤忙起身,他有些著急,一時間牽連到背上的傷口,臉色微白卻不曾痛哼出聲,“殿下的傷勢如何,可還要緊?”

 他的擔心不加掩飾,鬱雲霽搖頭輕笑:“你瞧,我現在這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哪裡有那麼嚴重。”

 “是斯玉關心則亂,”他脫口而出,差點咬到舌尖,怕她不喜隨後話也轉了個彎,“殿下傷了何處,今日可還順利?”

 他提起今日,鬱雲霽不由得又想到了孤啟:“……傷到了手背而已。”

 她避而不答,雲夢澤也不曾再問,只道:“雲家的藥鋪有祛疤的好藥,今日藥鋪關門了,明日我親自為殿下送來。”

 他話音未落,三千迎了上來。

 她身後跟著一個面熟的小侍,侍人手中似乎還捧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