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830章 海牙慘案(七)

    當一個國家淪落為“為了打仗而打仗”的時候,證明這個國家的決策機構已經出了極大的問題。

    康不怠其實很贊同安東尼關於“緩衝區”的說法,就荷蘭這個情況,面對法國巨大的文化優勢,確實難辦。

    反法亡國。

    不反法亡“天下”。

    他在荷蘭的這些年,常看荷蘭的那些文化精英的評論,荷蘭的精英們為了防備法國的文化入侵和侵蝕,甚至都已經魔怔道搞出“禮儀最適合的是奴隸制”這樣的說辭。

    不過荷蘭是自己作的,本來可以引領新的、手工業極端發達、商業極端發達的工商業時代的新文化體系,做這個新時代文化的引領者。

    可荷蘭自己的商業把自己的工業給殺死了,那就怨不得被法國的古典的貴族宮廷文化入侵了。

    當然除了文化之外,還要考慮法國的統制經濟、貿易政策,以及法國自己的海外貿易問題。如果法國能夠拿到奧屬尼德蘭,直接威脅到荷蘭,法國人在貿易上肯定向著法國,不可能國際主義自己不發展貿易了,全讓給荷蘭。

    是以他雖諷刺荷蘭,但內心很認同前期荷蘭保證緩衝區的戰略。

    只是,還是那句話,此一時、彼一時,荷蘭人之前慣性導致的刻舟求劍般的做法,使得荷蘭在這場戰爭中除了收穫失敗之外,什麼也沒得到。

    英國人大口吃著加拿大、印度的時候,荷蘭卻要在自己的家門口眼巴巴地盯著法國人的入侵。

    一旁的安東尼在被康不嗲噎了一陣的沉默後,由衷感嘆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不只是戰略如此,就是正義也是這樣。”

    “您效忠的侯爵大人,某種程度上,應該是最懂荷蘭的一個人了。因為他的做法,和我們是一樣的。”

    “當年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壟斷亞洲和美洲貿易的時候,我們荷蘭最喜歡說的,也是自由貿易、航行自由、自然法、海洋歸屬於全人類。”

    “可當我們拿到東南亞的壟斷權之後,我們最反對的,也是自由貿易、航行自由和自然法衍生的海洋法學派。”

    “您效忠的侯爵大人之前也一直鼓吹自由貿易、航行自由。但當貴國拿下東南亞後,不也開始反對起來自由貿易和航行自由了嗎?”

    “所以,您能說,貴國現在拿到了東南亞,所以當初侯爵大人高呼自由貿易和航行自由,是錯誤的嗎?是愚蠢的嗎?可以說,當初高喊自由貿易和航行自由,是為以後東南亞各國的走私創造了言論正義的基礎,所以他當初不該來阿姆斯特丹說什麼自由貿易嗎?”

    “貴國與瑞典合作的貿易公司的商船旗艦,叫自由貿易號,當現在她遊弋在貴國嚴禁自由貿易的東南亞時,您不覺得這是個極大的諷刺嗎?”

    “此一時、彼一時罷了。不能用現在的局面,去指責過去的決策。”

    這話,若是劉鈺在這,一定恬不知恥地打個補丁:南洋諸國朝貢,附庸就是朝貢、朝貢就是附庸的高階形式。如此,南洋就是領海,也不是公海啊,怎麼能航行自由、隨便貿易呢?

    康不怠覺得自己是非官方的身份,沒必要說這個外交辭令,遂笑道:“大議長閣下能這麼想,倒是一個可以溝通的人。我只是感嘆下,昔年始皇帝期待萬世的時候,一定想不到二世而亡。帝國沒有永恆,強權更沒有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