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828章 海牙慘案(五)

    是為了大順自己幹?

    這個更不可能。各家的東印度公司,都是本國大金融家大商人的產業,關乎幾萬人的利益群體,各國就算不講什麼重商主義,只說這幾萬人的利益,怎麼辦?

    名義上,荷蘭當年是因為拒絕劉鈺的自由貿易,所以才遭到了報復。可放眼各國,安東尼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便是和大順最親近的法國,最親近的盟友都沒有放開關稅、甚至沒有取消棉布禁止令,又有哪個國家會為大順的貨物大開方便之門呢?

    考慮了一種又一種的可能,又一個又一個的被自己否定。

    這種明知道大順另有目的、卻不知道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感覺,讓安東尼十分的不安。

    當然,此時荷蘭面臨的最嚴峻的問題,還是法國的入侵。

    東南亞依舊丟了、東印度公司已經開始破產清算了、金融危機已經爆發了,這時候反倒是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情緒:反正都這樣了,大順的事,就往後稍稍吧,暫時不是最要緊、最要命的。

    一般來說,就大順這邊的經驗來看,都是國君或者要上吊自殺之前、或者成了亡國之君、或者被人軟禁之後,才會思戀故國、感嘆自己沒好好治國、開始擔心本國的百姓了。

    大順這邊的歷史經驗,放到荷蘭這邊也一樣。

    安東尼作為前大議長,亦算是個“亡國之君”,此時他還真的就挺擔心荷蘭的命運的,以一個“亡國之君”的身份擔心荷蘭的命運。

    面對大順已經是破罐破摔、原來的鞋碎了現在自己光著腳、我就這樣了你能奈我何難不成血染阿姆斯特河河口?

    按說事有輕重緩急,此時更該考慮法國的問題。

    但是。

    現在要考慮法國,就不得不考慮大順,而且現在荷蘭與法國之間還要靠大順斡旋。

    按說,荷蘭之前奉行的,是外交決定命運的政策,同是歐洲國家,根本用不著大順居中斡旋。

    只是,如今卻還涉及到一個“政治正確”的問題。

    這個政治正確的問題,分三個大的方向。

    當初,荷蘭百姓歡呼奧蘭治上臺的時候,有一個重要原因,攝政議會派引發了民眾的不滿。

    那就是,攝政派這邊名正言順、身正不怕影子斜、浩然正氣地履行國際條約的義務,出兵出錢,支持特蕾莎女王繼承奧地利王位。

    然而,這麼名正言順、浩然正氣的事,攝政派卻“低三下四”地去和法國人打招呼:我們只是履行承諾,我們出兵也是頗有奧地利和英國的壓力,我們不是要與你們為敵,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啊。希望你法蘭西不要生氣,不要對我們荷蘭過於憤怒,好不好呀?

    這種低三下四的態度,就讓還有大國情懷的荷蘭百姓,相當的憤怒:幹就是了!做錯的是法國、是普魯士,他們當初在奧地利王位繼承基本法上的簽字了,結果人一死就不認了。他們做錯了,咱們荷蘭是出於正義,憑什麼還要對法國低三下四的?

    幹就完了!

    去討好法國、說好話,這不是下賤嗎?

    這不是賣國嗎?

    這不是毫無榮譽和尊嚴嗎?

    要是奧蘭治家族做執政官,能這麼下賤嗎?能這麼賣國嗎?

    肯定是帶領我們荷蘭的軍隊,打的法國丟盔棄甲,怎麼可能還去舔法國?

    這,就是劉鈺說的,必須要把荷蘭百姓心裡僅存的那點“大國情懷”徹底磨滅、打碎、燒燬、幻滅的原因。

    韓非子曾言: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荷蘭的問題,就是現在明明沒有世界強國的實力,卻存有世界強國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