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756章 表演戰(六)

    劉鈺聽出了安東尼對荷蘭即將毀滅的悲愴。

    面對荷蘭人這種悲愴的情緒,劉鈺很應景地念了三句詩。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隨後,他用很白話的語句,將這黍離之悲簡單的翻譯了一下,又介紹了一下背景。

    詩歌是可以穿越語言隔閡的一種情緒,三句詩唸完,在場的荷蘭人心裡都不舒服。

    這種感覺,尤以前大議長安東尼為甚。

    荷蘭沒有鎬京破滅成為一片黍田的場景。

    但前大議長安東尼卻目睹了阿姆斯特丹一家家工廠的倒閉;目睹了造船廠一家家地停業破產;目睹了二十萬荷蘭軍隊在歐洲縱橫再到如今兩萬人都湊不出的窘境;目睹了那個當初單挑英法聯軍的荷蘭,淪落為現在面對法國人指責荷蘭給奧地利錢還要卑躬屈膝請求法國原諒的荷蘭;目睹了他年輕時每一個來阿姆斯特丹的外國人都感嘆這是富庶之城,再到現在連俄國人來阿姆斯特丹也會來一句大失所望、不過如此的轉變。

    他這個年紀,全都經歷過。

    經歷過烈火烹油、繁花似錦;也經歷過逐漸衰敗,無力迴天;最終可能還要看到衰亡沒落,從腳踢英法西葡的超級大國,淪為個三流小國。

    這,便是黍離之悲。

    雖然經過翻譯的詩句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味道,但安東尼的心頭,還是湧起一股難言的悲傷。

    在國內的時候,他每天要考慮的是國內的泥潭。攝政派、親王派、寡頭、行會、金融家、實業家之間的明爭暗鬥。

    如今遠在馬六甲,被逼著目睹荷蘭在東南亞統治的終結,聯想到他從小到大目睹的荷蘭的衰敗,情緒一下子被調動起來,難以控制。

    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那個在鎬京遺址前感嘆悠悠蒼天的人,情緒與共,終於理解了那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忍不住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但劉鈺並沒有到此為止,而是向安東尼描繪了一幅“對大順而言無限美好、對荷蘭而言佈滿陰霾”的未來畫卷。

    “安東尼前大議長說的沒錯,馬六甲、巴達維亞的陷落,同樣意味著荷蘭的毀滅。歐洲的戰爭,也會因為這件發生在遙遠東南亞的事,戰爭的結果也會截然不同。”

    “你們猜,這件事,我有沒有提前通知法國人?有沒有與法國達成某種密約?有沒有告訴法國人荷蘭會在1745年秋天之前金融崩潰的推斷?”

    簡單的詢問,話語化作一柄重錘,沉重地敲擊在了前大議長安東尼的胸口。

    如果只是東南亞統治易主,毀滅的只是荷蘭東印度公司,以及會讓荷蘭陷入金融崩潰。

    但配合上歐洲現在圍繞著奧地利王位問題的戰爭,這將徹底要了荷蘭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