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719章 下南洋到底為了啥(中)

    可在工業時代之前的黑暗時刻,小農的日子比僱工強多了。

    直到1848歐洲之春的時候,各種空想社、反動社、打著社的旗號要搞復古反動和農業宗法制工業行會制的,仍舊是最強勢力,也最能蠱惑人心。

    說的殘酷一點,移民的日子過得太好,朝廷出錢搞墾殖,沒人願意去砍甘蔗。

    就像是澳洲的那個經典例子,英國人搞投資,搬過去個全套工廠,不到三年,工人全跑路了——做工累死,當自耕農豈不美哉?

    現在皇室想要錢,那麼思維方式肯定要往殖民公司的角度上靠。能賺錢的,當然不會放過;能出口換白銀的,當然在政策上鼓勵支持承包商。

    除此之外,問題其實有的是。

    荷蘭的巴達維亞總督,更像是巴達維亞蘇丹,異教徒要繳人頭稅,綠教徒是不用繳的,這是一直以來宗教規矩。這些人收不收人頭稅?改變自來如此的傳統,會不會引發大規模起義?

    統治區土著舊貴族的權力,比如對治下農民的封建勞役等,要不要廢除?要不要搞掉這些土著貴族,避免中間商賺差價?

    華人移民到來之後,對原有的村社土地制度的衝擊,怎麼解決?

    大順習慣的小農經濟,和這裡的春秋時代一般的村社土地所有制之間的矛盾,怎麼瓦解?

    正如殖民者有雙重使命,要破壞舊的一切,也要按照殖民者的需求來改造成新的一切一般。

    大順下南洋,一樣也是這樣的雙重使命。

    破壞舊的一切。

    按照大順的需求,來改造成新的一切。

    問題是,對大順來說,需求的南洋,到底該是什麼模樣?

    這些問題,哪一個都是難題。

    隨便挑出來一個小問題,也足夠許多許多年後,搞社科文史的,寫出一篇宏大的碩博論文了。

    劉鈺說要考教考教牛二等人,也著實有些強人所難,實在把他們難住了。

    因著他們受了劉鈺這些年潛移默化的影響,思維方式和看待世界的角度,漸漸和大順的主流意識形態格格不入了。

    舊時代即將過去、新時代即將來臨的所謂“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又不只是大順這邊的被潛移默化影響的人有諸多困惑。

    歐洲那邊也是一個鳥樣,真正開始理性思考和用新的角度認知世界的人,在這個時代必然是困惑、迷茫的。

    他們被潛移默化接受的新思想影響了思維,可以試著去用新的角度去解釋世界、可以發現世界的一些問題,但是,他們找不出改變世界、解決問題的辦法。

    如果他們沒有受到新思想的薰陶,其實問題反倒簡單了:瞎子看不到世界,那麼世界就不存在。

    讓個朝廷的清官、百姓傳誦的好官來解決爪哇的問題,只怕先把糖廠拆了;把種植園甘蔗園分成小塊土地分給百姓;為民做主,打壓豪商;遏制罪惡醜陋的資本主義萌芽……

    但對牛二等人來說,他們這十餘年受到的薰染,讓他們覺得這種做法純粹扯淡,根本就是劉鈺常說的“反動”,和復周禮差不多的跟不上時代的想法。

    “反動”不一定是壞的,因為好與壞得有個標準。關鍵就在於這個標準,以什麼為準。

    拆了糖廠、甘蔗園分成小塊給百姓種大米,以大順的小農經濟為基礎衍生出來的意識形態來說,肯定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