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704章 海戰(二)

    桅杆上的米尼彈射手,也已經開始瞄著荷蘭軍艦甲板上的人,尤其是在甲板上指揮的艦長,至少十幾支火槍對準了他的胸口。

    炮倉中,已經裝填完畢的炮手鎮靜地等待著天元號穿入到荷蘭艦隊的那一瞬間。

    五節的航速並不快,但留給他們發炮的時間很短,錯身的一瞬間,他們必須保證將火炮命中左側荷蘭人的船尾、或者右側荷蘭人的船頭。

    負責搬運火藥的十三四歲的實習水手,第一次參加戰鬥,緊張不安地捧著火藥包或者鐵彈,要保證隨時把火藥送過去。這些小孩子已經開始乾嘔,小小年紀的他們,剛才看到了極為血腥的一幕。

    在突擊過程中,一枚炮彈擊中了炮倉。一個倒黴的炮手被炮彈直接砸斷了腿,被擊碎的橡木船板帶著巨大的慣性,撕開了他的肚子。

    一個鍋裡攪飯吃的老水手們,確定他肯定活不了了後,一個人提著腿、兩個人提著殘餘的軀體,扔到了後面,喊著讓後面的見習水手十二三歲的孩子們,把這個破碎的肉身拖到後面去。

    這是操典的規定。已然是足夠仁慈,因為若是列陣對射側弦互擊的時候,連往後運都不可能,而是在確定活不成後直接從炮口扔進大海。因為炮倉狹小,戰鬥中不允許任何東西東西阻擋運送火藥和炮彈。

    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剛剛被木屑將手臂貫穿。瞬間貫穿並沒有劇痛,而是麻木和毫無知覺,這小孩子看著自己手臂上巨大的木屑,和完全不聽使喚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完了。

    等待自己的,是在軍官室的軍醫對自己的截肢。

    沒有麻藥、沒有消毒劑,能不能感染、能不能活下來全憑運氣。這種貫穿傷打碎了骨頭,除了截肢,沒有別的辦法。

    而前面一個斷腿裝著木假肢的老炮手,見到這個哭的孩子,竟然毫無同情心地笑著敲了敲自己的木腿,取笑道:“媽了個巴子的,斷手好啊,可以領補助金了。老子斷了腿,還得繼續在這打炮,能不能熬到領退休金都難說。我懷疑船醫原來是幹屠夫的,孃的,除了截肢別的啥也不會。沒事,鯨侯早就準備了一大堆的好木頭,等著咱們殘廢呢,到時候給你安個紅木的……”

    一邊毫不顧忌別人感受地開著生死的玩笑,一邊抓起一塊木屑扔向旁邊幾個被嚇傻了的候補實習水手喊道:“傻站著幹什麼?替他的位子,準備去拿火藥!”

    被嚇呆住的實習水手一邊往外吐著中午吃的已經成為漿糊的飯,一邊把黏在臉上的碎肉塊摳下來,跑到後面去取火藥包。

    而一些當年從饑民中選的老炮手們,則鎮靜的多。他們當年見過的場面,雖不是戰場,但全村死絕的大災看起來更慘。炮聲,可比那些鼓脹的屍體爆炸的聲音悅耳的多。

    他們鎮靜無比,對剛才那點死傷根本不在意。哪怕知道若是自己死了,下場也差不多,但也無所謂。

    或者咀嚼著自己的水手煙。

    或者從脖子上摸出一大堆的掛件,和尚開光的佛像,媽祖娘娘廟求來的護身符、許真君的海上佑平安的真符、威海西洋人教官教堂那弄來的十字架,挨個摩挲,盤算著井裡汶這地方,到底該歸誰管。想著以後要可能要和一些人打仗,是不是得去求個回民,讓他們找阿訇小爸爸,問他們能不能開光啥的弄個護身符?神仙們各管一片嘛,別拜錯了廟。

    槍炮長的喊聲再度傳來,炮手們拽住了燧發拉索,等著錯身而過的瞬間拉發。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靠近船首方向的第一門側弦火炮,在天元號從荷蘭艦隊中間穿過的瞬間,拉發了燧發板簧。

    轟……

    船身一陣劇烈的晃動,沉重的30斤炮彈的短銅炮,被巨大的後坐力推著向後猛退,又被勾在船舷上的繩索拉住,船舷鉤索上的滑輪掛鉤發出吱嘎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