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665章 分贓大會(二)

    論質地,和大順那邊的瓷器,著實差了不少。

    但外行看起來,已經是頗有東方風格了。

    這幾個早幾年來到法國的威海系的人,從箱子裡擺出了一件件瓷器。

    一個彌勒佛、大肚子,開腿坐著身前有個大罐子的儲物罐。

    一個釉彩圖案是幾個穿著漢服的家人,坐在一張八仙桌旁、拿筷子吃飯場景的瓷罐。

    一個外部裝飾是一些中國小孩放風箏造型的鐘表,小孩子的髮髻清晰可辨,只是鐘錶的數字是羅馬數字。

    這些,都是法國人自己燒製的。單看外表,味兒,已經很濃了。

    “這是孔代親王自己開辦的陶瓷工廠,這不是真正的瓷,是假瓷。但看起來,已經像是那麼回事了。在尚蒂伊城堡,假瓷廠就在那裡。有了這些假瓷,法國人倒也不必從本朝購買大量的瓷器。”

    “還有法國的絲綢,我們也去看過。綢布質量一般,但在關稅目錄裡,絲綢屬於是‘禁止性關稅’的範疇,關稅高到外來的絲綢根本賣不出去。”

    “所謂禁止性關稅,不是不讓進口,而是要以高額的關稅,造成實質上的禁止。你可以進口,只要你繳納百分之一百五的關稅、還能賣出去,那是你的本事。”

    “前朝弘治八年,法國人就拿到了蠶種,那年,法國人攻下了那不勒斯,並且俘獲了一批養蠶人和絲織匠人。他們開始在本地養蠶,繅絲、紡綢。”

    “一方面是高昂的關稅,另一方面,每年王室和貴族都有大筆訂單,保證絲綢業不會衰落。”

    “科爾貝爾時代,又搞過一次全國產業規劃、手工業標準化法令,以及絕對關稅保護政策。”

    “本朝和法國之間的貿易……實在是沒什麼可增長的點。幾大件,茶、絲、瓷,都不好賣。”

    “整體上,法國的政策就是政府扶植。一些無法自產的商品,科爾貝爾認為靠自由競爭,根本爭不過那些先發展起來的國家。所以,就要提升關稅、加強管控、政府投資、政府訂單、高薪聘請外國工匠,先完成從無到有,然後一點點提升。”

    “法國大門緊鎖,曾經為了迫使法國打開大門,英荷聯合,對法國進行了十二年的封鎖,荷蘭甚至有整整三年,一件法國貨物都不進口,就為了迫使法國降低關稅。但顯然,法國人挺過來了。”

    聽著先行探路者的歸納,把玩著這幾件尚蒂伊軟瓷工廠生產的瓷器,劉鈺又想著杜普萊克斯的請求,心裡很難說清楚是什麼滋味。

    科爾貝爾死了快六十年了,至今依舊影響著法國的經濟,影響著中法之間的貿易。

    甚至可以說,這廝的一些政策,也對歷史上的紅溪慘案有一定的促成——他臨死前制定的黑奴政策,和鼓勵殖民地種糖的法令,以及大造海軍、維繫海上霸權的底蘊,幾十年後開花結果,使得海地成為了歐洲糖的最大來源地,再加上他制定的“高關稅保護政策”,荷蘭又沒辦法用炮艦讓法國開關,對導致了巴達維亞前期無序擴張的蔗糖業出現了嚴重的“過剩危機”是有極大影響的。

    包括法國現在仍舊維繫的“行政海軍、文官掌軍”、法國和中國的貿易額始終上不來、法國自己搞的一整套“進口替代計劃”等等,都是其餘蔭。

    站在大順的角度,劉鈺相當相當地認可很多年後,不能呼吸事件後,科爾貝爾的雕像被人推倒的舉動的。

    可凡是他在歐洲反對的,多半都是有水平的;他在歐洲支持的、點讚的,多半都是蠢貨。

    這些政策確實讓劉鈺現在非常的難受。

    不是說往法國賣貨這事,實話來說,他就根本沒指望能往法國賣貨。法國人養蠶的水平很高——歐洲的三大工人運動,其中之一叫“里昂【絲織】工人起義”;提起英國人想到茶,提起法國人想到的則是咖啡。

    他這次來法國,既不是來談合作的、也不是來談利益交換的,這都不用談。真正要談的,是戰後分贓問題,也就是怎麼處置荷蘭的問題。

    荷蘭,是大順打開歐洲市場的鑰匙,也是打斷脊樑之後最適合作為買辦的國家。荷蘭的工業,已經完犢子了,轉型成專業買辦,沒有任何的內部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