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645章 難得的互信

    勾心鬥角的事,劉鈺見得多了。

    外敵當前,先琢磨著坑“自己人”,這幾乎是此時各國宮廷的常態,中西概莫能外。

    只不過今天劉鈺倒真不是為了讓荷蘭的“自己人”互坑的。

    本廷克伯爵設想的攝政派坑奧蘭治派的想法,若是劉鈺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一定會嘲笑本廷克伯爵過於保守了。

    和他設想的坑,實在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也不能說本廷克想的沒有道理,哪怕是荷蘭選擇中立,那也等於是站隊。

    荷蘭內部割裂的過於嚴重,親英還是親法二選一的情況下,內部混亂幾乎是必然的。

    不過於此時,很多荷蘭人還沒有認命,或者說還沒有習慣荷蘭不再是一個大國的地位。

    社會意識總是滯後於物質基礎,荷蘭還有很多人的社會意識,認為荷蘭應該是個大國,能趕英超法的那種。

    這是這一次政變的荷蘭內部的基礎條件。沒有這個心理基礎,躺平等死自知是個小國的心態下,朝貢算個啥大事嘛。只有有尊嚴的國民,才會對此事激烈反對。

    劉鈺也沒指望威廉奧蘭治派就能接受他獅子大開口提出的關稅協定,他還是把賭注壓在了普魯士中途背盟坑法國這件事上。

    英國這邊一直在綏靖調停,一旦奧地利接受了英國的調停,把西里西亞割給普魯士,奧蘭治派這邊肯定能先拿到英國的情報,畢竟是老丈人和女婿的關係,英國也指望著荷蘭出錢讓奧利地打法國呢。

    他是來這裡為奧蘭治派輸送“彈藥”的。

    “你們確定不會接受關稅協定和自由貿易的條約嗎?”

    本廷克伯爵心想,反正是攝政寡頭派肯定不會接受。

    反正自己這邊和俄國那邊情況不同,俄國那邊是伊麗莎白本身想要上位,而荷蘭這邊是可以上位但卻不想跳火坑。

    “侯爵大人,這件事關乎荷蘭的核心利益,不論是誰都是無法接受的。但是,您的另一個提議,也就是堪合貿易……恕我直言,貴國作為一個大國,東方最強大的帝國,東印度公司與貴國達成堪合貿易,也不是不可以。”

    劉鈺聽得出本廷克在耍花腔,淡淡笑道:“你當我不知嗎?東印度公司有自主外交權。到時候,是東印度公司朝貢?還是荷蘭國朝貢?這裡面的區別可是太大了。”

    “聖天子這次遣我訪歐羅巴諸國,正是要播天威於遠域。若只是東印度公司朝貢,卻有什麼意思?我這邊也沒法向天子交代。”

    “此番我來,正是要讓歐羅巴諸國認得天朝,知道天朝之盛威。”

    “荷蘭只有兩條路,要麼朝貢貿易,播天朝之威;要麼關稅協定,利天朝之益。”

    “總不能就這樣下去,你們既得了實利、又得了名聲。”

    “之前各國都派出了使節團前往京城,唯獨你們荷蘭國,派出的卻是東印度公司的特使。”

    “天子知道後,極為震怒。原本以為,東印度公司的特使就是荷蘭國的特使,但虧得有些他國使節說的清楚,天子方才知曉其中區別,如何不怒?”

    他這也算是解釋清楚了自己為什麼對荷蘭這麼“苛刻”,真要論起來也還真就是這麼回事。

    不管是英法還是和大順有極大利益衝突的俄國,都派了官方使節。

    唯獨荷蘭,弄了個東印度公司的使節就去了。

    這件事真要是掰開了、說明白了,在朝堂上肯定是引發相當多的不滿的。

    雖說大順已經禁教了,但之前百餘年的鋪墊,天主教傳教士基本壟斷著中西交流,荷蘭的名聲真的是臭到不能再臭了。

    再加上諸多前科,真較真的話肯定有人嚷嚷著要斷絕對荷貿易。

    voc從法理上說,與其說是個公司,其實更像是一個荷蘭的附屬國,或者更確切點,是藩鎮、節度使。

    可以有軍隊,能自己定稅收、能自己開展外交。

    如果是東印度公司朝貢大順,荷蘭不但沒丟面子,反而面子大漲:這算是和東方那頂最華麗的皇冠平起平坐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劉鈺的本意也不在意這個虛名,只是故意把話說得透徹點,為日後打下一個基礎。

    真要是到了普魯士背盟、英國荷蘭全面對法宣戰的那一天,怕就怕奧蘭治派這邊沒有足夠的“政治敏感性”,不懂得利用這個機會。

    劉鈺在等的機會,是外部條件。

    奧地利一旦接受了英國的調停,先割了西里西亞和普魯士停戰,英國和荷蘭一定會興奮起來,少了普魯士,一起打法國,那還不是全力以赴?

    但只靠這個外部條件,奧蘭治派想要上臺,還需要機會。那就是即便普魯士背盟私自媾和,法國打奧地利、荷蘭還是很輕鬆的。

    正常來說,只有攝政派們被法國毆打一頓,荷蘭本土受到威脅,荷蘭民眾才會絕望中讓奧蘭治的威廉“黃袍加身”,帶領荷蘭的軍隊戰勝法國。

    但,那可就晚了。怎麼也得個三五年,而且變數極大。

    所以他要藉助這個外部條件,在內部為奧蘭治派創造機會。

    現在看來,七省執政官是個火坑,奧蘭治派不想往裡面跳。

    一則普法同盟高歌猛進,現在入場堅定站英國,那是腦子有問題。

    二則俄國的事,現在還處在迷霧之中,各國都在猜測劉鈺和法國大使,到底與俄國女皇達成了什麼協議。

    這就是劉鈺要找的時間差。

    一旦俄國女皇那邊展示出了她的治國政策,並不會遷就法國,各國都會明白劉鈺可能被女皇“耍了”。

    而且要是普魯士在背盟單獨媾和,這時候的七省執政官可就不是火坑了,而是一個完美的寶座,攝政派也不傻,局勢一變他們就要對法強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