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七四章 信了個寂寞

    “你認得我”

    這些年沒少往松江跑,而南洋的人要麼說閩音、要麼是粵音,著實沒想到在這裡會聽到這樣的口音。

    “鷹娑伯之前常往松江,以利誘人,彰顯金銀引人入股。我也曾見過幾面。況且,禁我天主教之事,鷹娑伯出力極多,我如何能不認得”

    這人毫無恐懼之色,淡然地和劉鈺打著招呼,明知劉鈺身份,卻也不行跪禮。

    劉鈺也是好奇,打量了幾眼,問道:“你叫什麼”

    “保祿。”

    “沒問你教名。”

    “徐圭。”

    “是何時入的教”

    “自小就受了洗。”

    “父母都是”

    “對。”

    “讀過名教經典吧還知道天下大同的說法,應該是讀過的。”

    “禁教前,中過秀才,因著不肯退教,被革了功名。”

    一聽也是個犟種,還真有點骨氣,劉鈺忍不住笑道:“行啊,是個人物。你倒是假意改信、日後悔過啊。偷偷摸摸的信,就說改信了,誰還能鑽你心裡去看看”

    那人卻昂著頭,頗為不屑地瞟了劉鈺一眼,冷笑一聲,緩緩說道:“我祖母當年是棄嬰。出生因著是女娃就被丟棄。虧著前朝大學士徐光啟的嫡孫女、教名甘大第的,捐助善堂,救活棄嬰,祖母才得以活下來。若無祖母,何來我”

    “忠臣不事二主、貞女不更二夫。既到了選擇的時候,我寧可被革功名,也絕不叛教。”

    “松江等地,得甘大第之善舉、得教會之救護之女嬰,何止數千得庇於教會之鰥寡,何止數千此真大善也。”

    “入教之姊妹,刺繡為愛,接濟窮人,救助女嬰,施醫舍藥。”

    “卻不知鷹娑伯家財百萬,又做了什麼呢救了幾人”

    “天下口稱仁義者多矣,為官者無不稱仁稱義,然其仁義者,又有幾人”

    “我讀名教經典,只覺所說萬千,終究上下有別,尊卑有定。不能自天父而下者皆兄弟姊妹,便無可博愛仁慈。天下不公,皆出於此。憂我世人,苦難何多。以身許教,焚火不悔。”

    劉鈺小時候就追隨戴進賢學習,天主教的一些事他也聽說過。徐光啟的孫女去世的時候,耶穌會總會長,還讓全世界的耶穌會教堂為他舉行了彌撒,念玫瑰經三串,基本上那時候在中國的傳教士都尊稱她為“我們的母親”。

    可以說,天主教能走到河南、重慶,皆因其力。因為徐家是松江望族,望族互相結姻親。

    只要科舉不改,大族總能出人當官,兒子、親戚都當過朝廷的大官,走南闖北,到處發展。

    既說此人的祖母是被當成棄嬰扔了、被天主教堂救助養育的,此事倒也好理解。

    也確實如此,天主教當初在羅馬、在高盧等地的時候,就是走的底層路線,救助、互助、幫著蓋房子、挖井、照顧病人這一點,不走底層路線的儒教,確實沒得比。

    這人嘲諷劉鈺詢問劉鈺救過幾個人,劉鈺也不尷尬,更不臉紅,只是笑而不語。

    “所以你也去過澳門了。澳門是天堂嗎你覺得,信這玩意兒,真的能讓天下大同”

    徐圭臉上露出了一絲困惑,在澳門的這幾年,他可是見多了陰暗面。

    但立刻,又堅定起來。

    “那裡的人忘了主的義,貪婪無恥,罪惡滋生。”

    “呵呵呵呵要是人人都是君子,那還天下大同了呢。”不無嘲諷地諷刺了一句,徐圭卻道:“名教之義,多有殘缺。耶教正可補之,去其糟粕,而得精華。若不然,何為君子取妾可有礙為君子乎迫自己女子裹腳可有礙為君子乎奪田佔產而取利謀生可礙為君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