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五九章 啟蒙工具人(下)

    路走到了這裡,抄作業已經沒法抄了,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找出一條屬於大順自己的路。

    康不怠的想法是好的,走到這一步,既然已經沒法以史為鑑了,那就他山之石以攻玉。

    但第一步就沒法“攻”。

    整件事的難點,在於事發之前的啟蒙,而不在於事發之後的制度。

    換言之,歐洲現在需要的是描繪一個理想國;而大順這邊則是怎麼走到“三代之治”。

    一直以來,大順這邊有“西學東漸”,歐洲那邊其實也有“東學西漸”。

    法國那邊能搞出轟轟烈烈的大事,某種程度上、至少在一定程度上,還真得感謝大順大明、感謝中國。

    可大順這邊不行,沒辦法學那些啟蒙學者,搞出一個“中國這樣的理想國”的工具人,只能往“三代之治”的方向挖。

    難點就在於怎麼挖?怎麼破題?

    正如康不怠所說,天朝數千年的驕傲,心態上不允許世界上有比天朝更完美的國家,除非爛到真的誰也比不過了。

    可以有理想國,但這個理想國只能從歷史裡挖三代之治。

    反觀歐洲,則可以用天朝做一個完美的、啟蒙用的工具人。

    事實上,此時的歐洲人眼中,有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中國的形象。

    而這兩種形象,隨時可以根據需求無縫切換——有點像是後世美國需要國會批錢的時候,就高呼威脅論;不要錢的時候,就高呼不堪一擊崩潰指日可待。

    此時也完全一樣,既可以是“靜止的歷史”、“文字是神靈時代的野蠻遺留”、“兒童一般的理解能力”、“傲慢地故步自封”。

    也可以變成“一心追求先進的科技”、“最完善的法律”、“最開放的心態”、“最謙卑的道德”、“最自由的宗教”。

    至於真相,沒人在乎,中國只是一個“工具人”,在需要的時候合適的變身。

    哪怕是此時百夫長號戰艦上認為是“野蠻的愚昧、人類孩童時代”的瓦爾特,影響他如此思考的維柯的本意,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根本不在意中國,目的還是本國的啟蒙,描述的中國只是作為一個工具。

    邏輯也很簡單。

    時代要變化,過去的一切都是不好的,要啟蒙人們推翻舊時代的一切。

    所以,靜止的歷史不好、滾滾向前才是好。

    要和舊時代的一切進行割裂,不能因為“傳統”就裹足不前。

    否則就是“都有一個同樣的虛驕訛見,認為自己比一切其他民族都較古老,早就已創造出人類舒適生活所必需的事物,而他們自己所回憶到的歷史要一直追溯到世界本身的起源。他們認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就和世界一樣古老”……的野蠻人。

    不想逗留在“野蠻的神靈時代、延續人類的童年期”,那就向前走,不要認為已經創造出了人類舒適生活所必需的一切事物,要勇於嘗試新事物。

    這還算是有點邏輯,說得通。

    而到了伏爾泰這邊,更是連邏輯都不需要。

    甚至很多前後矛盾、驢唇不對馬嘴的對中國的描繪。

    只要達成目的,描述的是否是真相,並不重要。

    伏爾泰去過英國,當然見識到了英國那邊的情況,深知“大地上完全沒有自由,在英國有權有勢的投機商和騙子佔了統治地位”。

    但是,不重要。

    大部分法國人沒去過英國,只是知道法國是絕對君主制,而英國是立憲君主制。

    所以,“地上完全沒有自由,有權有勢的投機商和騙子佔了統治地位”的英國,在書中成了一個令人嚮往的國度。

    只要立了憲了,一切就都好了。

    放在對中國的介紹上,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