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七八章 河豚之喻(下)

    “日本國有蒙元神風之事,自以為如河豚,叫人知道身有劇毒而不敢吃。乃至於平秀吉侵朝鮮,大明以蒙元之鑑而不渡海。”

    “可面對西洋人,西洋人又不知蒙元之鑑,只是看到了河豚鮮美。日本國只能鼓脹身體,叫自己看起來雄大,使之不敢吃咬。”

    “鷹狩演習,邀荷蘭人觀看;南蠻船至,筑前小倉兵備……不過鼓脹身體而已”

    “我亦不誇大,西洋諸國彙總,軍艦百倍於天朝。登陸海戰,皆勝天朝。”

    “今日一戰,西洋諸國方知,日本國之前不過鼓脹身體而已,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如何不生出貪婪之心?”

    “河豚之毒,西洋人以其航海之術,不屑蒙元之鑑;河豚之鼓脹,被我一戰打破。如今哪裡是河豚?分明是一塊肉肥而體虛的豚,去了河字。”www..co(m)

    “河豚肉本鮮美,又沒了毒素,也沒了鼓脹駭人,只怕比之鯽魚還要誘人。至少,鯽魚多刺,西洋人未必肯吃。”

    “而只要天朝尚在,西洋人便不敢吃日本這條無毒的河豚。”

    “是故,尊中華,就是保日本。三萬裡內,必須要有一個天子,處置儒學諸國之紛爭,保天下之道德名教、存各國之傳統。”

    “諸君想想,若有朝一日,日本國不信切支丹教、便信新教、東北地方信東正教,那日本還是日本嗎?”

    “天朝既戳破了你們鼓脹的軀體,叫夷狄知道日本國徒有其表,便有義務保護你們。如此,方不負天朝之名、天朝之義、天朝之德。”

    把劃分勢力範圍說的如此大義凜然,卻也說在了在場這日本人的心頭上。

    鮮美的河豚頓時沒了滋味,一個個看著被劉鈺說成是“去了河字的豚”,只覺得再吃下去就像是再吃他們自己。

    河豚無非有毒、能鼓脹身體。

    河豚有毒,肯定是有人吃過死了,然後才能知道河豚有毒。

    這本是個保護自己的妙法,但總有廚師有庖丁之術,使之無毒。

    蒙元之戰,算是中了河豚的毒,自此之後成為了“不徵之國”。

    現在劉鈺親自操刀,讓全世界看到了該怎麼吃“日本這條河豚”,現場教學,包教包會。

    到頭來還得感謝劉鈺日後的保護,以免被人吃了。

    可問題是之所以有人吃它,不正是因為劉鈺操刀展示了可以毒不死的緣故嗎?

    更可悲的是現在有毒這個特性被破解了,吹起膨脹也被劉鈺證明了不過虛大而已。

    若說不擔憂西洋人,那是假的。

    百十年前葡萄牙人就攻打過平戶,劉鈺之前去江戶詆譭西洋諸國滅國絕族的書,近十年間也已流傳開來。至少劉鈺之前的名聲不錯,又送甘薯解饑荒又送鑄幣改革方案提米價的,德川吉宗混了個米公方的稱號,劉鈺也得了個“甘薯救荒君”的名頭。他的書,還是有不少人看過的。

    後世伊藤博文用河豚之喻,不過是戰勝後自負得意的意境,搞出了一堆看似情調的美滋滋。

    如今劉鈺是河豚之喻,則是推銷他的天朝存在才使得日本免遭南蠻入侵論。

    一個說毒,一個說脹,各取所喻。

    松平輝貞此時是真的鬱悶了,本想著按照以往的常例,換約之前大家吃頓飯,招待一下。

    結果從天婦羅到河豚,全都被劉鈺借題發揮了一番,眾人案几前的菜,就幾乎沒什麼可吃的了。

    現在劉鈺把日本比作了河豚,誰還敢吃?誰還好意思吃?

    日本這邊人都停下了筷子,不敢把自己的“國之所喻”吃掉。

    大順這邊的人想著明天就換約了,也不想節外生枝,差不多得了,這時候提筷子吃河豚,那就有些打人打臉不給面兒了。

    外事招待的宴會,吃到所有人無菜可吃的地步,松平輝貞也是深感不好意思,心裡也不好埋怨劉鈺。

    終究今天這事,不是劉鈺非要借題發揮,是自己這邊有人先借大潮念辛棄疾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