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七六章 河豚之喻(上)

    倒是沒琢磨著讓劉鈺出醜,叫劉鈺賦詩什麼的,而是日本這邊有儒生看著外面的大潮,慷慨激昂地念了一首詞,語氣無限的憤懣。

    望飛來、半空鷗鷺。須臾動地鼙鼓。截江組練驅山去,鏖戰未收貔虎。朝又暮。誚慣得、吳兒不怕蛟龍怒。風波平步。看紅旆驚飛,跳魚直上,蹙踏浪花舞。

    憑誰問,萬里長鯨吞吐。人間兒戲千弩。滔天力倦知何事,白馬素車東去。堪恨處……

    一首詞唸完,原本就是個吃飯喝酒賦詩的場合,氣氛一下子變得鬱悶起來。

    不只是大順這邊的官員被日本儒生唸的這首辛稼軒的詞,弄得很是鬱悶;松平輝貞心裡也是不痛快,心道輸都輸了,換約的事早點過去就是了,何必再起風波?

    為了防備劉鈺遭人刺殺,幕府這邊可謂是對下關進行了嚴密的控制。西南諸藩更是擔心劉鈺遇刺,導致西南諸藩被仁政,更是把最忠心的武士都送到了下關做防護工作。

    千算萬算,沒想到武士刺殺的事沒發生,倒是儒生先念起了悲憤的詞,藉著農曆十六的大潮在這發感嘆。

    劉鈺雖是文化水平不高,可這首詞也聽得懂其中的心氣。

    大順這邊的官員都望向劉鈺,這要看劉鈺的意思。是直接開懟?還是別樣應對?

    劉鈺本來夾著一塊河豚天婦羅,這時候放下筷子,拍了拍手,笑道:“曾聞,日本有儒生問其先生:若孔孟復生為將,來攻日本,如之奈何?其先生曰:縱孔孟親來,亦執之,此方為報國。”

    “這話,我大為贊同。”

    在場諸人誰也沒想到劉鈺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時間中日雙方的人全都錯愕無比。

    然而劉鈺心道你既能借題發揮,我如何不會?你會背詩,老子不會,但老子借題發揮的本事可不差。

    在眾人的一片錯愕中,劉鈺用筷子夾著那塊河豚天婦羅,在半空中搖了搖。

    “只是,有形之師,人皆可見。這無形之師,卻鮮有人能夠提防。譬如此物,此何物也?”

    那唸詩的儒生錯愕於劉鈺的“大度”,見劉鈺不但沒有甩臉子,反而誇獎他有反抗之心很好,這一下子便有些懵。

    見劉鈺如此問,只好道:“此天婦羅也。”

    “嗯,天婦羅。古人云,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你可知此物緣何叫天婦羅?”

    “呃……”

    這倒是把那儒生問住了,劉鈺將夾起的那塊天婦羅往地上一拋,笑道:“此物源於西洋葡萄牙人,我倒是學過幾年他們的語言,知此物為‘tempura’,炸魚之意。此為音譯,若如姑蘇。”

    “日本國久與荷蘭國貿易,難道就不曾聽過荷蘭人說過一句話?新教徒,不吃魚?”

    “日本國自號禁切支丹教,卻不想這切支丹教的宗教食物,卻大行其道。我剛剛說的新教徒不吃魚,爾等可知何意?”

    “我所說的‘無形之師’,便是此意。”

    “切支丹教徒齋戒時候,不能吃肉,故而吃魚。葡萄牙人齋戒時候,便吃天婦羅。這是切支丹教教餐。而荷蘭國新教徒,不守切支丹舊教之習,以不吃魚而表心意。”

    “如今日本國竟以此物為食中上品,如今正值春日,恰逢切支丹教復活節前後,正是齋戒日。倒是吃的一頓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