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五三章 刻舟求劍(上)

    “十成。土佐之戰,便是劉鈺為將來唐人海軍獨走的總預演。按土佐的辦法去搞,既不會缺兵員,也不會缺支持。”

    對這個十成把握的說法,昭仁覺得這是一條兼香對劉鈺產生了某種恐懼症。這種恐懼症不止在一條兼香的身上有,松平輝貞身上也很濃,生怕那些條件裡隱藏著諸如鑄幣和甘薯之類的目的。

    若是土佐之戰是為將來中原內亂、海軍獨走的預演,松平輝貞聯想到劉鈺對幕府長達十年的欺騙,對“總預演”這三個字,也是深信不疑。

    昭仁問道:“按卿所言,唐人若按土佐之戰的辦法,佔領日本並不難。可並不做,這又是為何?”

    “因為……大順朝廷尚在,所求者金銀也。大順若亂,群雄逐鹿,金銀豈重於人口土地?若無海軍,日本自是安全;若有海軍,日本之危機,可比朝鮮可怕的多。”

    “朝鮮地連遼東,沒有碧波阻擋,人窮地狹,最終仍要靠陸上決戰,那不是手裡捏著海軍想要自立者的選擇。”

    越想越是絕望,一條兼香已經將日本的安危降到了比朝鮮還要不如的地步了。但他的解釋,也確實無懈可擊。

    大順因為尚沒有亂,軍中行動皆從朝廷,所以朝廷作戰要考慮成本、後果、目的。而若到無人控制逐鹿天下的時候,手裡捏著海軍的人,還會去考慮成本後果嗎?

    真要是天下大亂,手裡捏著海軍的大將,不會傻到佔據朝鮮做根基,因為鴨綠江太窄。

    相反,朝鮮會因為狹窄、貧瘠、不適合海軍以艦為牆稱王、群雄嫌棄貧苦而非族類,相對日本,反倒更加安全。

    本想著示弱、服從,以待將來。哪曾想按一條兼香這麼一說,將來竟是一丁點希望都沒有了。

    大順若不亂,就算把苦膽舔破了,也打不過。

    大順若亂,原本想著有機會,現在倒成了最大的危機。

    這裡面是個繞不開的圈,想要杜絕第二種可能的危機,就得編練海軍;編練海軍,就必要被大順察覺,然後必要開戰。

    編練海軍,因為日本以史為鑑。

    可以史為鑑,又不是日本的特權。

    還有大順。

    此番一戰,大順已經清楚看到了海軍帶來的戰略改變,可以預想到海軍四處襲擾,讓陸軍無法集結野戰、見縫插針的戰略戰術。

    有了可以借鑑的歷史,一定會死盯著日本的造艦。

    編練陸軍,更加隱蔽一些。

    但幕府就算可以訓練一支強軍,那也是部署在江戶周邊,不可能允許九州島、四國島的諸藩自己練出一支強軍。

    因為幕府固然而防備大順,可最應該防備的還是諸藩。

    九州島、四國島沒有強軍,仍舊依靠藩兵武士,那就像一條兼香說的,土佐一戰,就是劉鈺為天下大亂海軍的未來做的預演。

    海軍一切海峽,四國島的藩兵,兩天就會被大順獨走的海軍吃乾淨,然後效仿土佐舊事,減賦分田,民心皆從,渡海而爭,稱王有何難處?

    開戰這麼久,大順都沒想著去動一動最該打的島津氏,不就是在告訴幕府這邊:我支持幕府的存在,但我不支持幕府真正削藩統一嗎?

    留下的諸藩,在一條兼香看來,這不就是為了將來重演土佐事,提前做的準備嗎?

    昭仁似乎想明白了,驚道:“故而唐人召回了劉鈺,卻讓不懂海軍的小兒李欗執掌?”

    “不封實土,卻掌海軍,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朝代更易,李家人仍可海外稱王延續祭祀?”

    “而此時若封實土,又恐藩鎮之禍、靖難之事?”

    “若天下不亂,海軍必無力獨走,亦不敢豪賭求王。若天下亂,天下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海外存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