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五三章 刻舟求劍(上)

    ()        一條兼香熟知漢學,隱約摸到了天朝體系內的邏輯。

    若無外力侵擾、若無外力打破天朝結界,要麼鯨吞成功,要麼老老實實做藩屬,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然而一條軍艦就70萬兩白銀,就算劉鈺給出的報價虛高,打個折算50萬兩。

    真要臥薪嚐膽到能一次鯨吞中原乃至西域、西南的地步,就算把苦膽舔破了,也真舔不出這樣的國力財力。

    松平輝貞還未絕望到這種程度,聞言猶疑道:“關白大人所言,似言過其實。”

    “言過其實?”

    一條兼香反唇一問,苦笑道:“如何言過其實?”

    就像是劉鈺在朝廷裡總講的那個故事,於此時此刻,一條兼香也想到了那個故事。

    在反駁松平輝貞之前,他先將那個故事講了出來。

    “楚人有涉江者,其劍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其舟曰……”

    刻舟求劍的故事講完,一條兼香又道:“之前,豐臣秀吉徵朝,明國出兵,秀吉兵敗而退,明國亦退兵,再不追問,亦不曾強迫什麼,只當日本國不存在了便是。”

    “何以?不過是因為海波阻擋,又有蒙元殷鑑,明國水軍不敢輕易渡海。”

    “如今唐國水軍縱橫四海,萬里之內無敵。自唐國至江戶,亦可運精兵數千。至於長崎等地,運兵萬餘不在話下。”

    “唐國無海軍時,是一回事。”

    “唐國有海軍時,又是另一回事。”

    “既有海軍槍聲,日本國與朝鮮國又有什麼區別?所以我才說,臥薪嚐膽,唯有做好鯨吞中原的準備。若不能做到鯨吞中原,那這膽,也不必嚐了。”

    松平輝貞老傢伙了,腦子一時間還是沒轉過來。

    一條兼香苦嘆問道:“若是朝鮮國斷貢、不服中華、驅逐中華的商人、不準中華貿易、編練新軍、大建海軍、鼓動脫離自立之論,生聚訓練……中國會怎麼辦?”

    “在唐國海軍如此強盛的情況下,日本和朝鮮已無區別。難道你認為朝鮮國就是一直都這麼毫無雄心的嗎?我們是他朝貢恭順,而日本想貢便貢、想離便離?不過是因為鴨綠江太窄,而大海太寬罷了。”

    這麼一個場景形容出來,那就很直觀了。

    想象了一下朝鮮斷貢、驅逐中國商人、秣馬厲兵、輿論鼓動的場景,後果不言自明。

    只是日本自古以來就沒有機會體驗朝鮮國所能體驗的感覺,自以為自己與眾不同,卻不知道只是因為大海過寬。一旦這大海不再成為阻隔,朝鮮能存活至今的路,便是正確的路。

    劉鈺給出的條約很明確,處處都在卡日本國的脖子。

    按照昭仁或者松平輝貞理解的臥薪嚐膽,便是偷偷練兵、偷偷造艦,一旦小有所成,先把海關收回,再悄悄打回蝦夷、攻下琉球,然後趁機會攻下朝鮮。若能站住,就站住;若站不住,再退回來閉關自立。

    所以一條兼香才講這個“刻舟求劍”的故事。

    才會說他們總是喜歡制定一個謀略,然後從不考慮對方是否一定會按照他們的謀略走,而是認為哪怕天地都會為他們的謀略讓路配合。

    一條兼香反問道:“若是豐臣秀吉徵朝的時候,明國有如今順國這樣的一支海軍,豐臣秀吉可以全身而退、明國會不追究嗎?”

    “呃……”一句話,把昭仁和松平輝貞問的全都啞口無言,若是當時有這樣一支海軍、一支陸軍,不追究?怕不是要直接炮擊大阪城。

    許久,昭仁覺得仍舊還有最後一絲希望。

    “中原之大與富,實日本所不能及。但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待其政治不修,國勢晦暗時候,未必就不能成。”

    松平輝貞也以為一條兼香過於絕望,附和道:“就像明末時候,若彼時承明國之邀而出兵,未必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