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九十三章 等死吧,沒救了

    既是沒救了,那就不如造海軍,多續一年是一年,也免得將來被夷狄打敗,大順腦袋上扣個堪比靖康的大帽子。

    你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只要青史留名,莫留個“順亡於泰興”的評價就好。

    但盧摯壘,則代表了朝中的另一派,充滿希望。

    只要能興仁政,很多事是可以解決的,只要把內因解決了,外部的襲擾都不是問題。只要能把內部治理好了,以大順的體量,夷狄根本沒戲。大順如果每個皇帝都興仁政,是可以江山萬代的。

    這種心態的不同,李淦可以感覺到。

    在劉鈺看來,大順就是個到處漏水的船,只能修修補補,晚一點沉。

    在盧摯壘看來,大順就是一艘正常的船,只要船長不胡亂開撞上礁石,這船一萬年也沉不了,要是沉了,那就是船長不興仁政胡亂開船。

    於皇權和勳貴的角度來看,皇帝覺得劉鈺過於悲觀。

    尤其是這些年就沒提出過什麼關於內政的意見,要說他不懂,皇帝覺不相信。

    就文登改革、土佐仁政這兩事就能看出來,這人絕對懂。

    可是懂,又半句不提,好容易提個漕運改海運的建議,那也是隨後就裝傻,再不提了,顯然是內心覺得沒意義,辦不成。

    至少皇帝是這麼想的,皇帝也是真的沒想到劉鈺心狠到“君子遠庖廚也”,在這等著運河黃淮出大災徹底斷了運河河道,再去解決。

    在皇帝看來,劉鈺的解決方案就是對外擴張。

    讓人口去蒙古墾荒、去伊犁種麥、往東北鯨海使勁兒移民、打下南洋讓窮的活不下去的有條下南洋的路。

    大順早晚是死,但可以晚一點死。但就算死,也要肉爛在鍋裡。

    這話劉鈺從未明說過,也不可能有膽子明說,可皇帝卻從劉鈺這些年的作為感覺出來,朝中最有闖勁兒、最朝氣蓬勃的那個,實際上才是朝中最絕望的那個。

    皇帝也知道,劉鈺這一套治標不治本,可相對於朝中和一些大儒們的想法,這似乎又是個唯一可行的方案。

    顏元的均田、黃宗羲的破一統再封建、李塨的三十年地租贖買……聽起來都挺好,但做起來哪一個都比移民墾殖難上一萬倍。

    就拿這裡最簡單的李塨的“三十年地租贖買”的想法來說,李淦心想要是朝廷有這本事,什麼事辦不成?

    劉鈺的辦法雖然費錢費力、治標不治本,但怎麼看都還有可行性。

    此時見盧摯壘也看出來了問題,只是沒有像劉鈺一樣那麼敢說話而已,這是聰明人的說法,和劉鈺那種愣頭青完全不同,遂問道:“愛卿所言本末之說,朕亦同感。只是愛卿有何良策治本?莫要空談,前朝失天下不就失於空談嗎?仁政朕可以施,本朝正稅本也不多,但是百姓依舊苦,是何原因你非不知。學堂官學歷代也建了不少,教化仁義也一直在做,愛卿既談標本,那麼蠲免錢糧是本?是末?若蠲免錢糧之類的手段都是末,本又該如何做?”

    盧摯壘一時語塞,皇帝嘆息道:“倭國之鑑,當有三處。”

    “其一,封建斷不可行。如今西洋諸國已在南洋,若行封建,必與西洋人勾結。”

    “其二,海軍必要大建。海上運糧運兵,百倍輕省於陸地,海疆萬里,若無海軍,則處處可亂。”

    “其三……嘿……”

    說道其三,皇帝忍不住苦笑一聲,半晌道:“其三,當施仁政。內若無亂,外敵何懼?當真如盧愛卿所言,若倭人仁政愛民,鷹娑伯之土佐計,甚用沒有。”

    說罷,又看著劉鈺道:“鷹娑伯執意攻倭,這是在給本朝為鑑吶。愛卿用心,朕今日方知。”

    “徵倭於戰,經愛卿之手,不過二百萬兩的小事,尚不及改土歸流平叛所耗;伐倭之鑑,吾當細察,莫使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

    “秦人之事,時間相隔。遠不如一衣帶水的倭國更叫人警醒吶。”

    聽到皇帝這麼感慨,劉鈺趕忙道:“臣並未想這麼多。”

    “呵……”

    皇帝似笑非笑地呵了一下,瞥了劉鈺一眼,問道:“治本、治末。鷹娑伯可有治本之策?”

    劉鈺把頭快要搖成撥浪鼓了,心道大順沒救了,等死吧,早晚的。

    路走到這,其實已經走不通了。

    跟上第一次工業革命搞工業化,能救華夏,但……大順必死無疑。

    工業化的痛苦,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外部市場相對大順的體量,還是太小了,哪怕就現在不工業化,只要西歐各國放開關稅真搞自由貿易,就大順現在的生產力,足以把整個西歐的手工業沖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