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六十四章 我是誰

    現在看來,不管是皇帝李淦,還是這個皇子李欗,都有些蠢,腦子有問題,居然想要正向變革,而不是反動倒退。

    能拯救大順和給大順續命的,不是火器軍艦,也不是科學技術,而是三綱五常禮義廉恥四書五經和禮教教法化。

    如果舊的統治方法不能照舊統治了怎麼辦?砍斷雙手雙腳,倒退回可以照舊統治的時候就好。就像是成年後有了慾念,割掉便可永治。

    幕府這一點做得就很聰明,鎖國、四民不等、限田一人一作、推廣朱子學,提高米價、打壓工商。

    人家幕府這叫治標治本,大順軍改和造艦則是飲鴆止渴。

    這皇族的腦子也可想而知了,李欗居然口不擇言否定聖人之學,劉鈺心道也就幸於你眼睛瞎了一隻沒了繼承權,否則你怎麼被兄弟玩死的你都不知道。

    他也不好說自己真正想說的話,只好引而誘之。

    “七皇子實在是想多了。正所謂,聖人垂拱而治,各司其職。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各有本事,難道居廟堂者需要全都懂嗎?七皇子將來是要執掌海軍的,所以七皇子要多學一些這樣的學問。”

    李欗搖頭道:“鷹娑伯這話還是不對。兵者,器也。如何用,難道不還是廟堂事嗎?若廟堂不知對錯,難道要靠海軍獨走行事而利國?就算我將來執掌海軍,明明有利,而廟堂大臣愚笨不知其利,海軍和沒有又有什麼區別?”

    “單就貿易、傾銷、金銀積累這樣的道理,朝中有幾個明白的?連這個都不明白,縱然將來海軍存量超過了英荷,有器而不用,若無器何異?”

    這話劉鈺不能說,李欗卻可以說,畢竟在皇室看來,這天下是他們的家事。這話劉鈺說,便有藩鎮自政的那麼點意思,李欗估計在外面也不能這麼說,但私下裡在劉鈺面前還是說的很直接。

    現在海軍的軍官生都能看出來巨大的利好,朝中身居高位者依舊有反對的。若是將來還有類似的情況,朝中反對的聲音更大,那該怎麼辦?

    當初李欗被皇帝安排來威海的時候,皇帝在劉鈺面前給李欗的第一份敲打,便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該怎麼理解。

    當時皇帝也說的很清楚,將在外君命可以不受,這仗怎麼打,歸將所管;這仗打不打,卻不是將的範疇。

    若以打不打而作為將之責,那是朝廷無論如何不能允許的。

    一旦允許,強漢、盛唐的下場,“哀之而不鑑之”就是大順的墓誌銘。

    李欗所疑惑的,是這些中人之姿都能想到這些,尤其是劉鈺身邊的參謀團,一個個腦子裡想的都是這些。那如果這些學問,被那些大順真正最優秀、最頂尖的人才學到呢?

    將這個疑問說出,劉鈺依舊微笑,反道:“七皇子,你以為對的,別人以為是錯的。他們說了那麼多,或許有利,但有利一定是對的嗎?譬如那些人說的,待將來倭人臥薪嚐膽而農人起義一揆,我朝或可蠶食、或可養豬割肉。”

    李欗反問道:“鷹娑伯,如果對錯的標準本身就不對呢?他們嘴裡沒有仁義道德,可於本朝有大利。我在威海這段時間,只感覺威海的對錯,和別處的對錯,不太一樣。”

    如果對錯的標準本身就不對……一句話讓劉鈺大笑起來,擺手道:“七皇子啊七皇子,仁義道德怎麼能是錯的呢?仁義道德當然是對的。”

    “啊?”

    李欗大驚,萬沒想到劉鈺會說這句話,下意識地拉了拉眼罩,奇道:“鷹娑伯難道不支持他們的說法?”

    “當然支持啊。倭人開關,我朝工商發展,織布的、繅絲的、跑海的、燒瓷的都得其利,這難道不是仁政嗎?本朝重永嘉永康之學,所謂‘既無功利,則道義者無用之虛語爾’。仁政,要靠功利來體現,商賈工匠得利,這是不是仁政?”

    “再者,倭人開關之後,若要臥薪嚐膽,必要積累財富,出口稻米。我朝動輒饑荒,廣東早就開始吃南洋米了,這倭人稻米入國,正可緩解饑饉,這難道不是仁政嗎?”

    “但反過來,洋米日進,而本朝地租賦稅又多以金銀銅錢,米賤則農苦,說是暴政,也不能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