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三十八章 摸不到的理想國是最美的

    大義凜然地說了這幾句話,劉鈺沒有絲毫臉紅,又給自己臉上貼金道:“吾亦為儒生……”

    寺子屋師匠大驚道:“你也是儒生?”

    劉鈺很自然地點點頭道:“自然。”

    “呃……”

    他抬頭仔細打量了一下劉鈺,心道你剛才說了半天,一句聖賢之言都沒有,哪裡像儒生了?

    再一想,唐國乃是儒學聖地,莫不是唐國的儒生都是這般模樣?舍卻繁文縟節,卻能求的真仁義?

    他也沒去過唐國,雖然學過一些漢學,認得漢字,可是幕府鎖國已久,除了知道唐國改國號為順之外,對於唐國並無太多瞭解。

    “我為此而來,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嗎?”劉鈺沒有細究自己是不是儒生,而是直接問這個寺子屋的師匠,認為自己如果是為了【行仁義之道、建王道之土、興孔孟之言、成萬民之義】,那麼登陸土佐、與土佐藩開戰,是對?還是不對?

    儒學的仁義,是超越民族普遍適用的,當然不談論怎麼才算是仁義,只談仁義的話,就是如此。

    仁義肯定沒錯。

    寺子屋的師匠猶豫了片刻,說道:“若真為此而來,實非錯。本國小邦,不比唐之大,然本國大儒伊藤仁齋,曾言:夫天下非一湯武也。向使桀紂自悛其惡。則湯武不必徵誅。若其惡如故。則天下皆為湯武也。”

    “若唐國真的是為了行仁義之道、建王道之土,實無可厚非。”

    “我本不信,可見大人的軍隊舉止有度、買賣公平、不擾民不亂民,隊列嚴整,真王師也。卻不知大人的仁義、王道,具體又是什麼樣呢?”

    聽這人居然引用了孟子之言的解義,劉鈺心下暗喜。他知道孟子之學在日本,曾經是很難流傳的,和前朝有段時間刪孟子一樣,日本有段時間也是禁止孟子在日本流傳,並且到處散播謠言,說誰的船上裝了《孟子》,就會遇到大風和海浪,這謠言流傳甚廣,劉鈺在長崎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

    想著幕府鎖國了這麼久,大順到底什麼樣,反正也沒人知道,自己正可以掄圓了吹。

    至於吹的方向,自然是朝著前世市井間解讀大明、大宋的方向吹,反正倭人鎖國也看不到,就像是歐洲人掄圓了吹大順一樣。

    看不到摸不著的理想國,是最完美的理想國。

    看不到摸不著,只停留在想象中,就不會幻滅。託古改制過時啦,畢竟時空二字,時間會產生疏離感,而空間更近一些。

    於是照著自己記憶中對大宋、大明的讚揚,很輕鬆地在這個鎖國之下不曾真正見過天朝的人印象中,描繪出了一個仁義道德的天堂,堪比三代之治。

    三十稅一,農稅極低。

    內閣政治,君垂拱而治、內閣處置政務。

    科舉制度,階層流動,學而優則仕。

    不殺文人,不因言獲罪。

    天子不上朝,國家照樣運轉。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

    內閣制,皇權受制於人,此君臣共治,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思想開放,無人因異端言論獲罪,儒學百花齊放,心學引領思想解放。

    道德極高,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河內兇,則移其民於河東,移其粟於河內。

    儒生六藝皆習,武能開疆拓土、文能入閣拜相。百姓手持《大誥》可以直接入京告狀,若官員不受理則奪其官位。

    粟米價格極低,以至於朝廷不得不出錢購買民眾的米,以防穀賤傷農。商人不得放高利貸,若是高於三分利,三年內若是本息翻番則為大罪,只還本金。

    人們只是根據人們的學問和能力而獲得尊重,非是靠人的出身和父輩,更沒有四民不變的種姓。

    當然,也有乞丐,但這些乞丐都是因為懶惰,朝廷會把這些乞丐徵召入軍中,不但給他們衣食,還在軍中設置了營學,以求讓他們在解決了衣食問題後,還能學會做人。

    有育嬰堂、養育院,鰥寡孤獨皆有所養。朝廷於各處設置穀倉、義倉,以防災年。

    任何內閣制定的政策,只要通過,則內閣有建議權、執行權,也有監督權。天下百官如有臂使,偶爾會有一些奸佞小人,也會被每三年一次的清查、京察和大計,從而將這些敗類清除。

    讀書人只要考中了秀才,就可以免除賦稅和勞役,或者繼續求學,或者在鄉間做教書先生以傳播聖人之言。

    天子為天下表率,仁義為先。每年農耕時候,必要祭天而親自扶犁;皇后亦要在春時弄蠶,以彰天下婦女之率……

    這一通說完,寺子屋的師匠只覺得有些呼吸困難,彷彿血液此刻在體內沸騰,衝擊著他的心臟,又泵到了腦中,眼前一片潔白的光,那是三代的盛輝、仁義的天下。

    鎖國之下,他沒見過唐國到底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