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章 外交無用論

    “殊不知,張騫,乃漢武徵大宛戶口減半之首罪;班超,助後漢爭啟邊釁而以強亡之禍首!”

    這話一說,一些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劉鈺。都知道那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欲效張博望、班定遠”的人是誰。

    大順雖然鼓動一些漢唐言論,可能入朝的,哪一個都不是毛頭小夥子,不可能會被這幾句口號所“蠱惑”。

    有些言論,真要是這麼有效,明末的事就不可能發生。李過當年或許有雄心大志,努力扭轉輿論風氣,可惜死的太早,根本無從在根本上改變太多。

    很多事,都源於利益之爭。

    本來大順就搞出了一個分科舉獨木橋的武德宮,如今又行軍改,使得科舉學的那些東西去當將軍,根本玩不轉。

    照著漢唐這一套走下去,軍功為首,只怕科舉出身的文官們勢力越發微弱。

    除了朝堂上的權勢之爭,還有許多文官考慮到將來。

    明末留下了很多教訓,其中最大的教訓沒有人學會,但旁支的教訓卻記得清楚。

    文官們都清楚,他們可以收租、可以欺壓的根源,是國家的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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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說戰亂時候,武將殺文官就像殺狗一樣,就算是當年的江南奴變,如果沒有政府兜底,他們都要死在奴變之中。

    這個政府,誰都行,包括滿清,只要能鎮壓奴變、提供穩定即可。

    不管是為了權勢之爭,還是為了國家穩定,此時士紳出身的科舉文官們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

    大順的擴張,到此為止了。

    不能再琢磨著開戰了。

    如果沒有外交,那麼周邊也就沒有值得開戰的方向了,安安心心關上門,做天朝,延續著舊有的道路即可。

    一旦有了外交,那麼外面的世界就可能對內產生影響,大順就可能繼續開戰——尤其是大順建海軍這件事,讓很多人心裡不安。

    他們也不都是蠅營狗苟之輩,而是考慮到要開戰,得花錢。

    花錢,得收稅。收稅……那文登的白雲航,在文登搞得攤丁入畝、清查田畝之類的變革,就可能發生。

    因為今年大計外察,這白雲航在文登搞得簡直有聲有色,取消丁稅之後,稅收居然比原來還高出了幾成。

    就算不變革,這收上來的稅用去打仗,也是浪費,還不如用於民生。比如修修黃河、蠲免錢糧等等。

    西域倒是打下來了,可是有什麼用?每年還要往裡面貼不少錢,還得駐軍。

    是,給甘肅、西京等地的農夫帶來了好處,不再是前線,真過不下去還可以走西域、墾河套。

    可好處都是甘肅、西京的人得了,稅卻要從江南人手裡收,憑什麼?有能耐別在江南收一分錢的稅,靠西京甘肅的稅去平西域啊。

    當初羅剎人入京的時候,皇帝就說過,到平西域為止。

    現在又要搞外交部,這不是出爾反爾嗎?

    只要不外交,和外部就沒有聯繫,也就沒有再打仗的可能。

    多數人是這麼想的,劉鈺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代士大夫們的思維方式,見慣不驚。

    後世的中國,和此時的中國,在三觀上有著根本的不同。

    王安石在九十年前,還是奸賊,只是大順搞了變形的三舍法,儒生們也不好噴的太過,那是打朝廷的臉;張騫的評價,也不都是正面的;班超斬殺匈奴使節的事,更有許多人詬病,認為這是無德仗勢欺人的體現。

    其實,比這更嚴重的想法,也有。

    比如有人認為,四方邊境都是累贅,不如捨棄,純粹浪費錢。

    王者不治四夷。當然,遼東不算,那裡已經不算四夷了,都是一群移民。

    此時朝堂上安靜的可怕,這番言論,等同於是在指著劉鈺的鼻子罵奸賊了。不少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沒這麼簡單。

    朝堂之爭,也和打仗差不多。有前鋒,有主力,有後衛,有出來和稀泥調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