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六一章 全家死絕優先

    泰興十二年、西元1731年,如約而至。

    文登西南、平度州。

    前朝崇禎五年,孔有德登州兵變,屠平度;崇禎十五年,滿清入山東,劫戮平度……

    幾十年過去,當年存活下來的人發芽、外地遷來的人在這裡生根,死去的無主土地被重新分配,中間也夾雜著幾年災荒,但總比明末戰亂那些年地獄般的日子要好。

    新年剛過,依舊無雪,不少經驗豐富的老農看著麥田裡去歲冬天過早拔節的麥子,心裡已經有數。

    聰明人誰也不告訴,確認自己家裡的存糧支撐不到秋日,便趁著地價還高,把地一賣,溜了。

    有數的人越來越多,糧價越來越高,更多的人也越來越有數。

    剛一反青,地裡的野菜、榆樹葉、嫩芽的柳樹葉已經被扒光了。

    都知道再等一陣就可以吃榆樹錢,但很多人知道恐怕等不到了,能省一點糧食就省一點。

    也都知道樹沒了皮就要死,樹死了就不能再生出來樹葉了,可能吃的榆樹皮還是全部被扒光了。

    每個人都覺得,若是自己想著不扒樹皮可以長久吃樹葉,別人若不想卻直接扒樹皮,那自己便虧了。

    到四月初還沒下雨,樹皮已經扒乾淨了。

    更多的人開始賣地,準備逃荒。

    地價從一開始的三兩一畝,到了四月份還沒下雨,已經降到了二兩一畝。等到四月中一場熱幹風颳過,直接腰斬,另換幾鬥糧食。

    五月麥熟,然而麥子還未熟就已經乾枯,一丁點的收成都沒有。

    已經有西邊的逃荒的跑到這裡來,聽說肥城、濟南府、泰山也是大荒,肥城的死人多的連抬屍體的都沒有了。

    平度州的州牧知道壞了事,放下官架子,親自懇請百姓不要逃荒。

    若是都逃走了,人口大減,收不上稅,這考評必然極差。

    現在逃荒的,都是自耕農,把地賣了活著逃荒。若是這些人逃了,明年的稅又如何好收?大戶的難收,最好收的還是自耕農。若他們逃荒跑了,這怎麼行?

    只說朝廷一定會救濟賑災的,然而逃荒的百姓卻跪著哭求州牧:“縱救濟個七八斗,吃完之後又如何?求求老爺了,放我們一條生路。”

    州牧淚如雨下懇求百姓留下,百姓也淚如雨下懇求州牧放一條生路。

    縱給了生路,卻無處可去。

    肥城、濟南、淄川,都開始出現了大面積的絕收。

    逃荒的人就像是無頭的蒼蠅,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只知道跟著大隊的人群,人們去哪自己便去哪。

    有地的賣了地,積攢了銀子逃荒。

    沒地的早就絕了吃的,本來青黃不接的時候就要靠一些野菜樹葉熬過去,今年早早把樹皮都吃光了。

    到了五月麥子絕收,更是連點吃的都沒有了,又能往哪裡逃?

    最早走的逃荒的,還算是自耕農,多少能換一點銀子,熬到不荒的地方。

    晚走的逃荒的,那是無處可去,逃荒是死,守在家裡也是死。

    常平倉開始賑災,售賣平價糧,然而倉庫裡其實並沒有多少糧。

    每天放出來的糧食本就不多,倉裡的糧食其實也沒剩多少,每人每天限額購,儘可能保持平價糶,一錢銀子一斗。

    然而,常平倉在州縣,附近的村子又怎麼辦呢?

    平度州、仁兆。

    十八歲的張大敦躺在木板上,努力地喘著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