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二四章 女無脂粉閨中態

    田平也不羞愧,平日裡父親也偶爾說過幾句,若是貞儀是個男子,便是鬧騰一番也要讓她襲爵。

    他素知自己這個妹妹“亦曾習射覆習騎,羞調粉黛逐騎靡”,閨中夥伴,聚在一起玩鬧可不像別家女兒一般,倒是擊築拊缶,取弓射雀,縱談算術天文,還有一架觀星的望遠鏡。

    既是親妹妹,被揶揄幾句,早就習慣,也渾然不當個事。

    想著今日來的正事,便道:“行啊,你這還求著我辦事呢,就這麼揶揄我。劉守常那事我給你辦妥了,他也回了信兒,熱氣球已經做好了。過幾日我帶你出去就是。父親又不在家,臨走的時候也說了,叫少管你,由著你折騰吧。”

    聽到事已經辦妥了,田貞儀嘻嘻一笑,靠過去道:“還是二哥心疼妹妹。這事兒若是當大哥大姊知道了,哪知道會這麼說我?”

    田平哎呦一聲,搖搖頭道:“都說本朝復李唐,別處沒看到,倒是你們閨林裡先有了神都風了。”

    田貞儀笑道:“這天下的事,哪裡是我們能定的?既有這樣的風氣,細究起來,還是你們男子的事。二哥讀過《通鑑》,可知當年黃巢姬妾事?”

    黃巢敗走,其姬妾多為勳貴女子。唐僖宗跑的爽快,這時候頗有法國人給女人剃光頭的氣度,便問:汝曹皆勳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

    女子中有人怒懟: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一女子,置公卿將帥於何地乎!

    你當皇帝的連宗廟都不要了,跑到巴蜀,現在倒是有勇氣來質問我們這些女子為什麼從賊?

    田平知道這個典故,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對明末之事的評價,不由臉上一紅,罵道:“當年那群剃頭髮的士大夫,可是連累死我們了。”

    田貞儀咯咯一笑,又插了兩刀。

    “是呀。所以吳梅村寫道:到今日呵,這樣的男兒一個也不見了。倒靠著木蘭征戰,苦了粉將軍喬鎮綠珠川。”

    “王船山也唱:你休道俺假男兒洗不淨妝閣舊鉛華,則你那戴鬚眉的男兒原來是假。”

    “煙花巷裡,尚有殉國者。倒是須眉男子執掌軍政事,從個京城一路剃髮剃到了江陰揚州。到頭來就多出了許多妓子抗虜、弱柳殉國的故事。”

    “我看吶,這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妓子抗虜、弱柳殉國的事,又得傳唱起來。儒生卑於此,便盼著女人做節婦。”

    一番話把個田平氣的恨不得踢兩腳旁邊的假山,可又著實找不出反駁的話。

    田貞儀則是乘勝追擊,把個手指往旁邊的向日葵花裡沾了沾道:“本朝開國時候,本有健婦營。之後太宗皇帝又用女官。一個個讀書的儒生復不了天下,只能靠那幾根毛筆,卑於性別,便多寫女丈夫故事。到頭來,可不就使得本朝多有我這樣的女子?”

    “都說男有扶天匡國手,信哉緯武又經文。這朝政事,本是你們男子管著的。天下文風,也多如此。”

    “他們既贊女丈夫、女豪傑,我等閨中自然也被這風氣浸潤,時日一久,這才有了你妹妹這樣的女子。”

    “我以為,他們說說弱女能為豪傑事,只為羞煞那些沒骨氣的同乾,甲申年事把個儒生的最後一丁點自尊都折沒了,卻沒想到我們女子真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