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四十七章 先把地圈起來

    灼熱槍管裡飛出的鉛彈,並不是圓的。

    而像是感冒後還吸菸,咳嗽時候吐出來的、被煙氣染成黑色的大黏痰。

    半融的大黏痰一樣的鉛彈,像是貼餅子一樣糊在了哥薩克的臉上。

    硝煙還沒散去,冰堡兩邊的部落民,已經在那兩個掌哨的帶領下衝了出來。

    杜鋒憑著直覺,感覺自己射中了、殺人了,但是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的確有點噁心,不過更多的是血腥味導致的。

    濃重的血腥味有點微甜,又有點臭,這種混合在一起的奇怪的味道,像是有個毛刷在自己的嗓子眼出撓動。

    舌頭下面不斷地生出唾沫,想要壓住那種吐出來的衝動。

    抓了一把雪塞進了嘴裡含著,勉強衝散了嘴裡面的甜腥味。

    半天沒有動彈,直到有人跑過來告訴他,戰鬥已經結束了。

    有幾個哥薩克跑到了樹林裡,部落的獵手正在追。

    俘虜了幾個,剩下受傷的,出於好意和惻隱之心,都補刀了。

    不然這麼冷的天,流血黏到冰面上,動都動不了活活凍死,也挺可憐的,不如砍頭痛快。

    那些跟著劉鈺來的老兵,可能這輩子都沒打過這麼舒服的仗。原本只是覺得劉鈺是個好官兒,值得愛戴卻少敬畏,這一戰打完,一下子多出來十幾斤的敬畏,大約有一個首級那麼沉。

    戰鬥過程沒什麼可說的,十米之內的齊射,直接把羅剎人打崩了。剩下的就是追殺逃亡罷了。

    杜鋒很快也從遠處跑過來,一臉驕傲地回道:“回大人,幸不辱命。羅剎人的火炮已被我們奪來。大人妙算,那些羅剎人果然如大人所料。”

    劉鈺瞅瞅杜鋒的打扮,奇道:“你身上套這麼多襖幹什麼?當甲?”

    “呃……”

    杜鋒實在沒好意思說,自己穿成這樣,是被那一群主人被殺了都不知道復仇的傻狗嚇的,笑了笑遮掩過去。

    那三門炮也被他帶著人抬了過來,劉鈺踢了兩腳,嘖嘖兩聲微微搖頭。

    口徑太小,也沒野戰炮架,估計是瑞典淘汰下來的皮革炮?

    杜鋒想著劉鈺之前關於“臭棋簍子下棋”的吐槽,杜鋒有些不太明白,問道:“大人,羅剎人也是用的輕便的火炮。如此說,羅剎人也是和臭棋簍子下棋下多了?”

    劉鈺嘿了一聲,苦笑道:“這哪裡是羅剎的五營精銳,不過是些開邊的府兵。羅剎人在西邊,一起下棋的可不是臭棋簍子。”

    “大人說,和西南土司作戰的經驗,多配無炮架的輕炮,不但不足取,反而有害。可是大人,國朝所患者,一是西北、二是西南土司,三便是羅剎國了。其餘如朝鮮等,皆孝子也。以大人所說,羅剎人在西邊和高手下棋,不會太臭。可問題是國朝在這邊,也無棋手對壘啊。大人可曾聽過屠龍術之說?即便學會了屠龍術,無龍可用,豈非白學?”

    劉鈺嘆道:“說的就是啊。暫時無龍可屠,可有惡龍已經長大,早晚要飛過來的。如今無龍,朝中估計難有學習之心;等到惡龍飛來,再學哪裡還來得及?我所有憂者,就在於此。”

    杜鋒見劉鈺憂心忡忡,心頭也有幾分敬佩。

    轉念又想,范仲淹可以說“處廟堂之高則憂”的話,那人家是宰相。這劉大人倒是多少也能這麼說,人家的爹是國公,我如今不過是個白身,想這麼多幹嘛?

    朝中大臣多言: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喊的倒是響,可我在翰朵裡衛城住了十幾年,也不曾見過一個大臣之子主動來這種地方。

    杜鋒還未長大,總還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叛逆。又親身經歷過被那些雪橇犬“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事,總覺得劉鈺是不是也是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