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三十三章 邊軍

    冬月初一。

    翰朵裡衛城西北,松花江上游的樹林裡。

    一群翰朵裡衛的軍漢正在那裡伐木。

    “順山倒嘍!”

    兩個壯漢拉著大鋸,發出叫人牙酸的吱呀聲。鋸出的木屑落在白雪上,像是奶油上灑滿了麵包屑。

    伴著大鋸的吱嘎聲,半人多粗的紅松已經開始叫炸,發出咯咯的響聲。

    老軍漢扯著嗓子吆喝一聲,提醒山上的其餘人,不要被倒下的樹砸到。

    這樹叫炸的時候要喊一聲,等樹真的往下倒的時候,還要再喊一聲。

    這都是祖上用血換來的教訓,早已習慣成自然。

    轟的一聲響,上好的紅松木倒在齊膝的雪地上。

    樹枝上的玉碎漫天,被西風一吹,落的四處都是。

    不遠處的一塊石頭旁,早早籠了一堆火,幾個軍漢坐在旁邊烤著溼透的衣衫,旁邊還坐著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十七八歲,手裡捧著一本殘破了邊的徐光啟翻譯的《測量法義》,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就著旁邊的雪地,正在那劃拉著書裡所說的“作延長線,而構兩平行線間,則作實線如上圖……”

    被濺起的雪花一覆,好容易畫出的圖頓時不成模樣。

    想著書裡面的“銳角、鈍角、延長線、平行線”等等名目,心中更是窩火,起身大罵:“恁媽了個嗶!”

    周圍的軍漢轟轟大笑,這年輕人發完了火,把那本破書往石頭上一扔,把嘴裡的話憋了回去。

    他剛才那是指桑罵槐,罵的不是蓋了那張圖的雪,而是罵的大順太宗皇帝。

    孃的,有病吧?想當官,不走科舉,就得學什麼幾何原本、測量法義,要不是為了當官,為了進武德宮,誰他麼去學這玩意?有個卵用?

    這年輕人心想,虧得太宗李過死的早,若是再晚死幾年,指不定又想出什麼么蛾子,留下什麼古怪的遺訓。

    當年李過還沒打回北京城就病死了,這才傳位給了高一功,之後才有了李來亨一脈。

    李過雖死,留下的遺訓倒是不少。

    科舉不變,怕惹天下眾怒,只能分出武德宮學什麼幾何之類的西學,更是規定日後武德宮裡必考《幾何原本》、《測量法義》之類的東西。

    年輕人學的挺好,但真是一點都不喜歡這些什麼平行線、銳角、圓、內切多邊形之類的東西。

    文言文配幾何,那酸爽……

    文言文配幾何再配上沒有標點符號,那酸爽……

    要不是為了進武德宮,要不是為了當官,誰會學這玩意?

    年輕人心想,也虧得這些書出的晚些,若是宋時就有,那范文正公切涼粥而苦讀的故事,怕是要成了切涼粥而測涼粥體積了,這豈不可笑?

    如今京城一大堆的《幾何練習題》,倒是富了那些書商,為了考武德宮竟是年年加印。這苦寒之地,弄本書都不容易,真是不公。

    心裡罵完了太宗李過的八輩祖宗,嘴上可不敢罵出口,只能氣急敗壞地收起那本殘破的書,嘟囔道:“你們笑個什麼?老子明年就有機會去考武德宮,將來你們見了我,說不得得叫我一聲軍門。”

    軍門者,大營之門,都督巡撫方可如此稱。他這麼一說,眾人笑的更厲害了。

    這年輕人叫杜鋒,祖籍山東鄆城,當年謝遷、榆園軍起義,他的祖輩也參加了。

    若論起來,也算是史上留名的人物——上書剃髮的孫之獬,被起義軍抓住後用錐子扎滿了全身,把頭髮塞進了扎出來的錐子眼裡,名曰:給你種發!

    扎孫之獬的錐子,就是他的老老奶奶平日裡納鞋底的。雖不能留名青史,但也可做傳家之寶,子孫之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