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八二章 最後的鬧劇(八)

    法尚有存者,欲言時所咍。

    俗吏不知方,掊克乃為材。

    俗儒不知變,兼併可無摧。

    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闔開。

    有司與之爭,民愈可憐哉。

    念罷,李欗苦笑道:“舒王做此詩,談兼併之害。”

    “蘇子由言:王介甫,小丈夫也。不忍貧民,而深疾富民,以惠貧民,不知其不可也。方其未得志也,為《兼併》之詩,及其得志,專以此為事……”

    “事後變法之禍,皆出於此詩。”

    “蓋昔之詩病,未有若此酷也”

    談到了這首歷史上很是著名的詩,甚至被視作王安石沒得志之前就顯露出的政治傾向,難免保守派要說,變法的禍根,在這首詩上就體現出來了。

    “不過,蘇子由這話,其實還有另一半。”

    “倘能使富民安其富而不橫,貧民安;其貧而不匱,貧富相持以為久,而天下定矣……”

    “父皇英明神武,乃以內外分治之法,便是取了王荊公與蘇子由兩人之意。各取一半。”

    “先發諸省,取的是蘇子由這話的一半,既所謂倘能使富民安其富而不橫,貧民安;其貧而不匱,貧富相持以為久,而天下定矣……”

    “外省,所能取此意者,也是因著情況允許。”

    “一來,面朝大海,可去闖關東、下南洋、乃至東渡扶桑。”

    “二來,擴軍備戰、搶奪市場,亦可使得富人出資、窮人出力,遂得貧富相持以為久之勢。”

    “而內省,不可取蘇子由,只可取王荊公之故,主要還是兩個原因。”

    “一來,四地皆人口稠密處,闖不得關東、下不得南洋,甚至去西域若無朝廷財政,亦極難。若行兼併,失地百姓,恐成前朝末年之事。”

    “二來,無有海外市場,內部市場,如何容得下這麼多的人?人均不過二三畝地,人產糧食不過三五百斤,自己吃尚且不夠,又如何拿得出糧食作為交換?無有交換,便是發展工商,貨又賣給誰呢?”

    李欗跟隨劉鈺許久,不免聽過許多劉鈺嘴裡的“怪話”,和一些聽起來有些繞的道理。

    大約是身在鮑魚之肆,久而不問其臭。

    這“方法論”,竟也漸漸和劉鈺靠攏。

    但他畢竟不是劉鈺那樣低端的文化水平,在皇宮裡是受過完整的傳統教育的,遂道:“莊子言:施病心而顰其裡,其裡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顰其裡。其裡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顰美,而不知顰之所以美。”

    “其實是一樣的道理。這個道理,國公之前也說過。”

    “東施,可以效仿西施蹙眉。但是,東施能把西施的美貌,平移到自己的身上嗎?”

    “同樣的。”

    “內地諸省,可以效仿沿海諸省的政策。但是,內地諸省,能把沿海諸省的海運條件、對外市場、移民便利等等條件,平移到自己身上嗎?”

    “莊子的這番話,說的就是國公昔日講的扶桑移民故事:富戶可以把資產、工具、牛馬等,平移到扶桑。但是,他能把人均耕地、社會關係、從屬地位等等這一切,平移到扶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