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七八章 最終的鬧劇(四)

    一個明確出臺過《棉布禁止令》的國家;指責一個每年貿易順差從未貿易逆差的國家,閉關鎖國。

    一個有央行、直接行令命令禁止兌付黃金的國家;指責一個連發鈔權都沒有、發鈔權和鑄幣稅直接讓給東南沿海白銀商人的國家,金融不自由。

    一個把壟斷權每年都要賣一次、審核一次的國家;指責一個從萬曆四十五年開始,就把鹽這種國家命脈的生產權和銷售權,交給商人、而且鹽的生產權和銷售權可以世襲的國家,國家管控。

    真正可悲的地方,在於老馬用一半的篇幅,講“資本主義是怎麼來的”。

    講國家強力、講商業霸權、講海軍戰爭、講關稅保護、講重稅政策、講手工業時代必須要拿到軍事霸權然後才能拿到商業霸權然後才能拿到工業發展的機會、講技術無代差下的軍事霸權海軍霸權的重要性、講技術無代差之下沒有海軍霸權和軍事霸權就沒有商業霸權也就沒有工業起步的機會。

    講小土地私有制的小農經濟是不可能和資產階級站在一起的。

    講分封貴族時代的農民和小土地所有制的小農不一樣、講拿一小農和拿三小農的區別。

    講小農為了均田和耕者有其田可能會和資產階級短暫聯合推翻封建貴族,但一旦他們拿到了這一切就必然會和資產階級決裂只能依靠和城市無產者的合唱才能開創新時代,否則小農寧可選擇召喚亡靈聖君的強化政府。

    講沒有封建貴族莊園制的小農經濟農民國度,根本沒有資產階級奪權的可能性,奪了也守不住。最後要麼出拿三走無限強化的帝制政府、要麼工農合唱繼承這一切的生產力卻又改變了生產關係。

    奈何,這些真正有用的東西,歷史上傳進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而劉鈺,靠著“學一半、說一半”的逆練手段,擴軍、備戰、造艦,利用波蘭王位繼承戰爭、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第二次西里西亞戰爭和英法印第安戰爭的機會,為大順拿到了商業霸權和軍事霸權。

    依靠著大順的白銀“匯率”,和“因為白銀貨幣稅而導致的小農不得不發展副業”的極強手工業,拿到了“資本主義是怎麼來的”所需的一切。

    那麼,於此時,於大順而言。

    自由貿易好不好?

    好。

    可是,如果沒有法國盟友、沒有歐洲的矛盾,大順沒有120艘戰列艦、400艘各種輔助船隻和次級艦,能讓在七年戰爭期間能憋出來100艘戰列艦的英國政府,取消《1700、1721棉布禁止令》嗎?

    中國在1800年,沒有中間選項。

    要麼,狂造100艘戰列艦、400艘輔助船,打到歐洲去,開關貿易。

    要麼,口岸通商,歐洲買什麼、自己賣什麼。

    因為……印度的棉紡織業,並不比中國差太多,依舊是可以碾死歐洲的存在。

    東印度公司,可以去印度買布,回歐洲賣,把財富、資本集中到少數人手中。印度對歐洲資本,是有利可圖的——買外國貨,賣給本國人,也是有利可圖。

    而對中國而言,成本和收益,其實並不成比例。因為,中國這邊,沒有一個“買印度布,賣給本國人”的有利可圖的中間過程。

    也就使得,要麼,在開國之初,開拓時候,下南洋,硬剛奧朗則布的莫臥兒帝國。

    要麼,就只能等著歐洲買辦因為有利可圖,一點點在印度站住了腳跟。

    但是,開國之初,即便下南洋、即便出了個天才皇帝,去硬剛奧朗則布的莫臥兒,勝算幾何?投入多少?多少年能收回本?

    英國在印度站穩腳跟,是“買辦”的勝利。但其本質,也是英國生產力落後的勝利。

    但凡曼徹斯特的棉紡織業水平,不要說趕上松蘇,就是能趕上魯西北,東印度公司買印度棉布的貿易,就得讓東印度公司的所有股東,把褲衩賠進去。

    靠著人民的勤勞、兩千年手工業的積累、小農經濟下的白銀貨幣稅倒逼小農發展副業的“無意識的經濟政策”、以及物價革命傳導的最遠一環,大順用海軍拿到了商業霸權,也即拿到了手工業時代的工業霸權。

    但是,這是不是說,大順這邊,就非常喜歡自由貿易?或者說,把自由貿易,視作政治正確?

    顯然,這又不是的。

    因為,在18世紀、19世紀,資產階級的任務是什麼?

    是塑造一個世界市場。

    而,簡單的“集合”數學,就可以知道,“國內市場”,包含在“世界市場”之內。

    一個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國內市場”,如果並不在這個“世界市場”之內,那麼這個“世界市場”,就是無意義的、不成立的。

    那麼,對大順而言,“國內市場”,到底是個什麼問題?

    自由貿易,對大順又意味著什麼?

    只以太子之前折騰過的湖北為例。

    靠著川鹽入楚、楚布入川,靠著四川不適合種棉花而江漢平原適合種棉花的地理區別,湖北的棉紡織業這些年有所發展。

    可是,即便有所發展,爭得過鬆蘇?

    論糧食。

    歷史上,從滿清中期開始,湖北的糧食就已經不能自給。

    而松蘇,靠著劉鈺的帝國主義手段,拿到了南洋米、東北高粱,穀賤傷農到農民開始大規模棄稻卻依舊能夠利用海運保持米價低廉。

    湖北怎麼比?

    論棉花。

    歷史上,江漢平原的棉種改良,經歷了多久?一直到北洋時代,官員都無奈感慨:“欲改良棉種,唯有靠大災之後,赤地千里,徵收土地方可”。

    而松蘇地區,外有爪哇棉和印度棉,北有鹽改和漕運改革前後劉鈺前前後後屠殺鎮壓了七萬鹽工鹽戶起義後的兩淮草蕩圈地。

    湖北怎麼比?

    論市場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