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六二章 分歧(七)

    限制……

    限制,只靠行政命令,就會玩出來太子那樣的大活兒,整出個“米禁”令,鬧得沸沸揚揚,全天下都在看笑話。

    限制,不是不能靠行政手段,而是大順的行政效率、組織能力,根本沒這個能力、沒這個本事。

    劉玉之前搞鹽政改革、重分鹽區,乾死那些大鹽商。

    固然靠了行政手段。

    但更關鍵的,是他搞了大型曬鹽場,最終目的就是乾死從萬曆四十五年開始盤踞鹽業的大鹽商,要搞“官運商銷”,消滅生產和囤積的商業壟斷,而扶植那些走街串巷最後一里路的中小商人。

    他靠的,是手裡依靠大型曬鹽場和蒸汽提滷的巨大生產力發展所提供的、讓當時的大商人近乎絕望的“商品”――你不是低買高賣、囤貨居奇嗎?我這邊的鹽價不斷往下降,我倒要看看你能吃多少?你有本事,你銀子多,就把川南地下的井鹽和渤海黃海的海水,都吃下去。

    就糧食問題,大順有沒有可能搞類似的手段?

    理論上,可以。

    平糴法。

    現實裡,沒戲。

    大順弄個鹽,都雞兒費勁,劉玉折騰了那麼久才改革成功,準備了許久。

    就大順這行政能力,還想玩平糴法?鹽和糧食,那可不是一樣的東西的。不論是消耗量、儲存倉庫、運輸、要解決的問題,那都差了一個數量級。

    要搞平糴法,有兩個思路。

    要麼,來一波大改革,解決從明中期白銀稅代替實物稅改革之後、或者說從明早期構建就有點問題的“中央”和“地方”的財政問題。

    地方取消一些白銀稅,退回去收實物稅,比如收糧食等。地方各倉,得有糧食,才能玩平糴法。

    而徵收實物稅,又會帶來新問題。

    儲存成本、貪腐、倒賣、火龍燒倉……

    還有,糧食不能自己飛到倉庫裡,這又繞回了漕運改革的問題:糧食不能飛到倉庫,是不是得出勞役運糧食?運白銀的運量,和運糧食的運量所需的人力,能一樣嗎?

    而出勞役,則又等同於“劫貧濟富”。

    士紳老爺出勞役嗎?

    最後出勞役的是誰?

    胥吏手裡拿著勞役權,不又得來一場狂歡?讓你出勞役,你就家破人亡;你不出勞役,那就給錢。

    要麼,發展生產力、尤其是發展運輸力量。

    內地沒有海運優勢,那就勐搞大基建。

    搞運河。

    搞火輪船。

    搞鐵路。

    等等。

    搞到劉玉說的“人均糧食擁有量”具有現實意義;搞到東北的糧食一個月內能出現在湖北……

    而這,又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

    比如,劉玉對海運的改革,是通過壟斷公司的商船註冊手段、以及商船履行強加義務為基礎,實質上是讓海商,均攤了大順培養水手、海軍、造船、以及緊急狀態下的物資運輸的成本。

    比如說搞對日貿易的商船。

    利潤極高,因為大順授予了他們壟斷權、日本幕府那邊也想拿到專營的關稅,所以兩邊一起緝私,保證了壟斷專營。

    所以,劉玉說,你們要履行註冊商船、戰時徵用、培養水手、強制安插實習軍官、必要時必須運輸軍事物資的義務。

    這些義務,很沉重。

    歷史上,西班牙這麼搞,搞崩了。

    大順則憑藉的自身是商品生產國和生產力進步的實質壟斷傾銷效果,讓這些商人扛著沉重的“義務”,依舊美滋滋。

    這也是大順參與一戰的基礎。

    否則的話,跨大洋作戰的後勤補給、水手、海船等,全靠大順財政養著專業軍用運輸船,能把大順的財政直接拖死。

    而如湖北的糧食問題。

    河船和海船不一樣。

    小火輪船,就算投入實用,現在性價比最高的,也是用在長江逆流運輸上。

    大順不是統制經濟。

    甚至連大宋的重商主義水平都沒達到。

    各種商品管控的能力,也沒那麼強,更沒有說啥玩意兒都官營的水準。

    既如此,怎麼搞?

    想要做到隨時能以南洋等地的糧食,平抑湖北的糧價,就需要有極強的長江逆流運輸能力。

    而極強的長江逆流運輸能力,是以經濟、貿易、商業為基石的。

    鹽之類的,可以這麼搞,因為運輸量不是太大。大不了養一支專門的運鹽船隊,回來的時候捎點茶葉、生絲、從鄱陽湖過來的江西瓷器,那也就夠了,足以維繫運轉。

    大宗商品……

    這麼大的運力,也就意味著,湖北的小農經濟,要瞬間崩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