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二零一章 凡爾賽和約(七)

    年輕的探礦隊員,是負責測繪的。

    一般來說,大順新學一派裡,學測繪的,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因為這活……反正是京城這等好地方,能測繪的地方少。

    但雖是窮人家的孩子,既是考上了“中專”,那亦算是完成了階級跨越,最起碼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捱餓了。

    只不過,終究還是缺乏生活,對於挖金子的想象,浪漫居多。

    過來人的肺腑之言,年輕人聽來,也只是當個故事。

    澹澹一笑,一邊檢查著馬背上行囊裡的各種工具、查表用的星圖表等,一邊說道:“聽說朝廷這一次是要官督商辦?好像是要把先從大清河那開始遷民,到這邊來挖金子。到時候是給工資,又不是誰挖了歸誰,應該能好點吧?”

    壞牙的中年人笑道:“好個屁。誰能看著金子不動心?稍微一動心,就得死人。你能看著金燦燦的大金塊子,就不動心,就交上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只要動心,不死即傷。能偷著把金子帶出來的,那都得是大本事的人物。這麼說吧,這樣的人物,不管是膽色、眼界、武藝,心眼子,那都是一等一的。又有幾個能做到?”

    “興國公要折騰黃河,要往這遷的人……你可得知道,梁山泊,那是自古就聚義出響馬的地方。你看著吧,到時候挖金子的時候,嘿,哪天要是不死個三個五個的,那都怪事了。”

    “就算是山東人老實,可再老實,真要是親手捏住了黃燦燦的金塊子,那也就不老實了。”

    “現如今,山東好些人,恨不得刨了興國公的祖墳。黃河是個大災星,過哪個省,哪個省遭罪。好容易不走山東幾百年,興國公又要折騰著挖回來……哎,肯定是要出亂子的。”

    年輕人卻用一種標準的、新學內部最是流行的言語道:“這也是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得已的代價嘛。黃河南流幾百年,越來越高,遲早要回來的。不提前折騰,等到時候真發了水,那衝的可就是成百上千個州縣。”

    “這等事,非得盛世能做,又須得朝廷有手段,能做事的時候做。如今正值盛世,便要付出些代價,也要把事做了。”

    年輕人侃侃而談,既說“代價”,中年人不免想笑,心道若是你做這個代價,你做不做?道理歸道理,做事歸做事,那可不一樣。

    不過他也沒爭這個話,只道:“話是如此,自是好事,你說的也對,真要是亂決了口,那就是亂淹一片。”

    年輕人道:“說真的,我只盼著這邊有金礦,一點點把人移過來。我家也是種地的,你看看這地方,若是種地,一家三百畝,那得過什麼樣的日子?”

    “可話又說回來,若是朝廷出錢移民,船程什麼的朝廷出,到了這邊就給地、種子、牛馬……你說,這等好事,輪得到窮苦人?”

    “多少朝廷的良家子,人家也是有孩子的,朝廷若真走國庫出這筆錢,啥都準備好,如何不移他們家的庶子?”

    “還有當兵的呢,更不必提。”

    “說到底,我覺得興國公的辦法是對的。這事,只能這麼辦,靠著挖金子,把黃河道兩邊的人運過來。”

    “哪怕一年一個縣的河道段、實在不行三年一個縣,花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把這件事幹完……”

    “所以我是盼著有大金礦的。”

    “若能一部分走關東、一部分來這裡,這件事我看辦得成。死人……是要死的,但若辦,死個三五萬、甚至死十萬,頂天了。若不辦,真到黃河決了口子往北走漫灌的時候,怕是連著餓、病、疫、水,再做綠林起義,怕要死個三五百萬不止。”

    說到這,年輕人心裡不免想到了一些在新學派中流傳的激進思想。

    尤其是顏李學派的一些想法的滲透,或者說傳統均田思想的滲透:說不若天下均田,取稅十一,朝廷集中力量,專辦大移民事,把天下荒地可墾處都佔了,雖不能達到先秦大賢說的五口之家百畝之田,但五口之家三五十畝,總是可以的。

    屆時朝廷若能均天下之田,取天下之十一,便使勁兒造船,人多地少處則移之,待五口之家均田五十畝、八十畝,則何愁大事不成、江山不固?

    如今與其在外折騰,東征西討,倒不若朝廷狠下心來,行均田法。若能均田取稅十一,何必東征西討,不過是換些金子銀子。

    那金子銀子,要亦可、不要亦可。到時候靠著朝廷徵稅,集力造船,非要發金子銀子?發糧發鈔,卻不是一樣?

    天下田畝,算上關東南洋各處,數以十億計。各畝取稅一錢,便可入庫一億石糧米,除卻養軍治水之用,其餘全營造船,弄個萬艘大船,亦不難。

    到時候向扶桑移民,一年如何不三五百萬?

    這種激進的思想,在新學派的底層出身的人中,這幾年廣為流傳。可謂是吸引力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