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一三章 死與復仇(十三)

    並且,可能因為海軍建軍時間不久,故而更有朝氣,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

    這玩意兒,不可能是意外,比如說當時的分艦隊艦長暈頭了,插到艦隊尾巴去了。

    顯然,在訓練中,他們一定訓練過類似的戰術,這樣才能讓分艦隊指揮艦長,在風向改變之後,立刻抓住了機會。

    並且,從後續來看,大順艦隊的其餘戰艦,也明顯知道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麼辦。這也不是說艦隊司令臨陣果決指揮就能做到的——如果沒有針對性的戰術體系,那麼就算艦隊司令是天才,以此時的通訊手段,和瀰漫硝煙的戰場現實,都不可能讓艦隊如此完美的執行戰術。

    當然,戰後來看,大順艦隊也暴露出了一些問題,比如追擊不徹底、對地形不是很熟、朝氣太過以至於一些船過於莽撞而被截住等等。

    那場戰役,還有一個小插曲。

    親歷過那場海戰的雙方水手,都對大約十一點半左右戰場最激烈地方的巨大鯊魚群印象深刻。

    兩邊的水手在嚴酷的訓練和痛苦的海上生活中,基本都是瘋子、精神病、以及缺乏人味兒的“人渣”。

    而戰鬥條例,又迫使戰鬥中,除非軍官,否則重傷員是不能救治的。

    炮倉裡地方本來就狹小,一旦有人重傷佔著地方,會嚴重影響裝填速度。

    所以……雙方的、當然也包括此時主流海軍強國如法國等,其海軍作戰條例都有這麼一條:沒用的水手往海里扔,別佔地方。

    死去的、重傷的、沒死的,都直接往海里扔。船上的軍官除外——實習軍官是軍官;槍炮長、炮長之類的不是軍官。

    是以,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被炮聲和血腥味吸引來的鯊魚群,成為了兩邊水手都難以磨滅的記憶。

    大量的傷員被直接扔進了大海,被鯊魚吃掉。

    此時的海戰就是這樣的,平時也扔,只是趕巧了那天有大量的鯊魚,難免印象深刻。

    畢竟,此時的海戰中,只有“死和不死”兩種情況。

    眼睛被炮彈砸碎的木屑扎碎,這屬於不死,因為把眼睛摳出來還能動彈,日後是否感染聽天由命,但屬於是“可以不被扔海里”的那部分。也就是“不死之人”。

    手臂斷了,也算是“不死之人”。

    以眼睛、手腕為界限,此等程度以下,均算輕傷,均算“不死之人”。

    而剩下的,即便還在喊疼、或者還在那找自己的腿呢,都算是死人,直接往海里扔。

    別影響裝填,也別影響後面的火藥猴子們運送火藥,甚至不要影響開炮的速度。

    終究,其實就算不扔海里,也活不了。

    這個時候的海戰,都是實心彈對轟。

    二十四五斤的大鐵球,幾百米的速度飛過來,砸在身上,並不存在“重傷”這種可能。

    即便大順這邊用橡木、檜木;西班牙那邊用古巴雪松;英國用百年橡木……都沒有什麼卵用,只是說木頭不容易四分五裂,不會造成“破片殺傷”,但是被砸碎的大塊木頭糊在身上,那也基本活不成。

    除非到了互相勾船、甲板跳幫戰,才存在輕傷、重傷之別。

    炮戰階段,只有“死”與“不死”兩種人。眼珠子被打爆就是活人、身上捱了一下結實的暫時還在那喊叫也是死人。

    那場從十一點半開始的鯊魚的盛宴,雖然只是戰役的小插曲。

    對高階軍官來說,他們記住了,還是大順海軍分艦隊的穿插、包圍、以多打少、打時間差。

    然而對水手來說,包括兩方的水手而言,都將是這場戰役中記憶最深刻的一幕,大量的鯊魚撕咬著被拋到大海里的戰友的身體,鮮血染紅了海面……

    愛德華·霍克和大順這邊的軍官一樣,只是把那場鯊魚插曲,看成戰鬥中的一個小段子。

    但事後,敗走的英國海軍水手,繼續服役,且能繼續戰鬥;而大順這邊,也是立刻投入了對地中海和直布羅陀的封鎖。

    這讓愛德華·霍克明白,大順這支歷史傳統不長的海軍,也擁有一批變態的、精神病人般的水手。

    變態的、精神病人般的、“人渣”的水手,可以視作此時海上強國的象徵。

    因為嚴苛的紀律、絕望的大海、狹小的船艙、超高的死亡率,以及平日裡的嚴格訓練和出海巡航,維繫這種令人瘋狂的絕望,才能產生這種變態的精神病人般的水手。

    而這種精神病人般的變態的、對鯊魚分食同伴都沒有精神崩潰、且能繼續執行任務的水手,又反過來可證明平日裡的海上逗留時間很久,也就意味著某種……海軍傳統。

    實際上,大順海軍的戰術,和陸軍戰術類似。

    如果愛德華·霍克知道大順陸軍喜歡的縱隊突破戰術,就能明白大順海軍的這種喜歡咬尾巴、分割、優勢兵力集中局部的做法,和陸軍戰術一脈相承。

    無非就是海戰風險更大,而陸軍因為有觀察的熱氣球、以及不需要看老天爺風向臉色,是以可以避開炮群集中的方向搞縱隊突擊,在敵人火力的薄弱處,以優勢兵力撕開線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