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一一一章 死與復仇(十一)

    直布羅陀之戰,從雙方傷亡來看,並不算一場大戰。

    但東西方的戰術體系,在此交匯,真正經歷過這場戰爭的人,包括已經自殺的約翰·莫當特,都已經看出來了一些問題。

    舊時代,或者說,純粹的線列橫隊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稜堡時代,也已經快要結束了。

    時代在變,一場新的戰術變革,即將拉開,誰跟不上,誰就會失敗。

    開花彈、散兵、以及作為過渡的縱隊衝擊戰術、壕溝防禦的兵力梯次配置、膛線槍的比例增加……等等這些,即便還做不到立刻讓戰術體系重寫。

    但至少,新時代的曙光已經浮現。

    防禦一方的約翰·莫當特,臨死之前,寫給倫敦的建言,寫到了時代變了。

    而進攻一方的大順軍官們,作為勝利者,也切身體會了一把時代的變化。

    方陣在開花彈前不堪一擊。

    線列進攻在散兵戰術面前損失慘重。

    沒有蓋頂的稜堡,密集的線列兵戰術、距離被徹底淘汰,只剩下一種能承受更高膛壓的炮管、和一種更為安全的引信,以及一種更為便宜的拉膛線的機器。

    在這一戰之前,“我們和歐洲真正的軍事強國,到底孰強孰弱、大順的戰術體系是否是正確的”,這樣的疑問,一直縈繞在大順的這些高階軍官的頭頂。

    南洋之戰,打的是衰落的荷蘭,而且基本沒有啥像樣的戰鬥。

    印度之戰,那純是以多欺少,拉出去一萬五六千的大軍、將近十倍的火炮。

    直到直布羅陀之戰,算是和英軍的常備軍交手,結果就是不管是進攻方還是防禦方,都得出了結論:戰術體系,恐怕又要發生一次變化。

    一眾軍官們感嘆於時代變化的太快。

    這種感覺很微妙,並不是說松蘇開始冒出煤煙和蒸汽的那種。

    他們作為軍人,站在軍事的角度上,也能深刻體會到這種飛速的變化。

    他們小時候,大順的軍事體系、戰術體系,是什麼樣的,他們當然知曉。因為他們不是達官顯貴之子,就是良家子體系的世兵。

    等著軍改開始,大順開始裝備燧發槍和刺刀,開始整合炮兵,以炮兵、方陣、線列、齊射,來決勝。

    從阿爾泰山,打到日本,再打到南洋。

    然後,不過短短十幾年,膛線槍木托子彈、散兵和騎炮配合反騎兵、散兵加縱隊衝鋒、開花彈、虎蹲炮復興、防禦戰壕溝批次部署兵力等等新的戰術,又開始推廣。

    這些人對於“時代在不斷變化,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存、逆之者亡”的認識,應該說,以一種不得不的形式,不斷加深強化。

    僅僅從戰術上,他們已經送走了兩個時代。

    聯想到此時大順國內發生的種種變化,難免不會讓他們生出諸多的感嘆。

    當“變化”本身不再叫人感覺到“不適應”的時候,那麼,怎麼變化,變成什麼樣,也就逐漸叫人不會覺得有什麼“理所當然不對”的理所當然感。

    雖然他們感觸變化的方式,只是通過戰爭。

    但關鍵是他們潛移默化接受的三觀,使得他們對於“變”的認知,是一種非常彆扭的認知,建立起了一種在這個時代看起來非常奇葩的認知方式:一定是因為甲的改變,所以乙才變成了這個樣子;乙變成了這個樣子,本質上是甲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