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九十四章 攻防心理(八)

    在英國議會在爭吵“英格蘭傳統和黨爭”問題的這段時間,大順在直布羅陀的駐軍們一直在很有韻律地進行著圍城。

    工兵挖坑。

    散兵點殺。

    炮兵每天閒著沒事幹就來幾炮。

    海軍不是在抓猶太走私販子,就是在抓胡格諾教徒或者摩爾人,弄得跟天主教的宗教審判所似的。

    參謀部制定了一個非常簡單的引蛇出洞計劃,就是在圍困大約一個月左右的時候,開始和法國人一起建造炮艇,做出一副準備要總攻的態勢。

    因為地峽方向的進攻其實很難,直布羅陀的石山橫亙在那,使得從地峽由北向南進攻的路線非常狹窄,英國人在那裡修了炮臺和要塞。

    反倒是看起來從海上的西班牙港口進攻,正面更寬大一些,也更容易展開。

    鐵索連環的智慧,變化一下,取其精髓內核,用在海上,也差毬不多。

    軍艦太貴,而且太大,捨不得用來和岸炮對轟。

    那造一些浮動炮臺,目標小一些,上面堆積上沙包,把重炮部署在這些浮動炮臺上,即可解決岸炮和戰艦對轟的問題——性價比。

    當然,未必用得上。

    參謀部的思路,還是延續著總參謀部給的戰術指導思想,即:假裝要進攻,迫使敵軍在進攻發起來反擊,從而拖延進攻時間,為他們贏的援軍可能明天就來的希望。

    這些浮動炮臺,最好就是假裝進攻用的。

    要是實在不上當,非要強攻的話,那也用得上。反正造起來很便宜,和造軍艦完全不是一個價格——74門炮的戰列艦炮臺,要幾十萬兩白銀,而同樣的浮動炮臺均攤74門炮,也就萬把兩銀子。

    兵力配置方面,大順這邊的精銳戰鬥工兵,和一部分陸戰炮兵,都部署在地峽方向。

    也就是緊靠著西班牙的德拉康塞普西翁小鎮,小鎮上正常生活,軍隊也在這裡囤積了大量的補給品。

    而法軍和假裝要發動全面進攻的大量兵力,部署在了和直布羅陀有五里之遙的海灣對面的阿爾赫西拉斯。

    已知直布羅陀方面已經沒有啥軍艦了,所以假如守軍要選擇進攻前反擊打亂進攻節奏的話,能也只能選擇地下的德拉康塞普西翁方向。

    而那裡,就是大順為直布羅陀的守軍佈下的陷阱。

    大順的戰鬥工兵,是特化了塹壕、圍城、斜坡等特殊戰場的戰鬥技能的。壓根不是為了做列陣野戰的精銳擲彈兵的。

    這相當於把戰場變成主場作戰,只要英軍敢反擊,那就消滅其有生力量,達成人亡地失之目的。

    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11月份,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大量的大順商船,做好了回去的準備,季風時代的航行,只能尊重季風和時節,距離人類依靠煤炭燒熱水而不鳥季風的日子,可能還要一些年。

    十幾艘要返程的商船,泊靠在了直布羅陀附近的港口。

    他們來這裡,一是為了送信。

    二是為了拿匯票,把一些白銀交到這邊駐軍的手裡,從這裡領匯票問朝廷要錢。

    總的來說,這錢花起來還是非常方便的。

    畢竟大量的銀幣,都是從加的斯換的,從加的斯那拿到西班牙銀幣,在相隔百十里外的直布羅陀花掉,連找猶太金融商換幣這個步驟都省了。

    這是這些商船的官方任務,除了這些官方任務外,這些商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就是把一些“戰利品”,在這裡低價賣掉。

    大順的倒逼英國把艦隊集中在海峽的戰略,是非常有效的,因為這不是中英之間的戰爭,而是英法唱主角,英國必須防備法國登陸。

    實際上,在直布羅陀海戰發生之後不久,即大順這邊的在印度參加完戰鬥的工兵援兵們還在南非休息的時候。

    封鎖北方商路、背風群島的艦隊被召回,加強海峽防禦。

    原本計劃遠征加拿大的傑弗裡·阿默斯特的步兵,也被召回,做好全面防備法國登陸本土的準備,這極大地緩解了法國在加拿大的壓力。

    其實威廉·皮特的戰略,和大順當年下南洋的戰略類似:消滅敵方海軍,利用海洋作為分割,使得敵軍的陸軍無法相互支援,在某一方向始終保持以多打少的局面,各個擊破。

    包括大順伐日本,也是這樣的策略,精髓就是以多打少,各個擊破。至於海軍到底是快速戰略機動用的,還是分割封鎖用的,那不過是以這個戰略精髓為基礎的靈活變化。

    戰爭嘛,打的就是錢錢錢。

    威廉·皮特的想法,是自己這邊一邊打仗,一邊不妨礙做生意,這樣經濟也能好點,至少能比法國撐得久。

    而大順這邊,掐的就是英國貿易。

    掐貿易,有兩種形式。

    一種,是我沒有,但我把你掐死,大家都不好過。

    另一種,是你有,我也有。我把你掐死,然後我鳩佔鵲巢,把你的貿易品給替代了。

    無疑,大順因為自身的特性,以及此時歐洲的局勢,理所當然採取的是第二種思路。

    其實,很多東西,大順的商品是不足以滿足北美和加勒比殖民地的,也無法做到完全的替代。

    比如菸草、棉花、靛草的銷售;比如生鐵、蜜糖、糖渣、牛馬的運輸。

    不管怎麼說,荷蘭人經歷過巴達維亞蔗糖危機,大順要是從南洋往這邊運糖賣,肯定是要把資本家的那點家底子都賠進去的。

    這也是大順為什麼會選擇扶植俄國的玻璃業生產,提供全套技術的原因:俄國和東歐地區的玻璃產業,大順怎麼也分不到一杯羹,扶植俄國的玻璃產業,打擊的是英國的玻璃製造業。

    延伸下去,就是英國本土的玻璃製造業,和北美十三州的玻璃製造業,為了愈發狹窄的市場,而不得不出現激烈的對抗。

    放在此時,其實還是一樣的道理:歐洲,是不是隻有一個叫英國的國家,能夠提供多樣的商品?

    的確,大順不能提供蜜糖,因為賠錢。

    但是,法國的蜜糖難道就不是蜜糖?難道法國的蜜糖因為沒有被聖公會牧師開光,所以不能給北美十三州釀酒?

    西班牙哈瓦那的菸草,就不是菸草?難道因為哈瓦那的菸草,沒有弗吉尼亞神話,便不好抽?顯然不是,神話在這裡。敵不過哈瓦那的氣候。

    所以,大順不能提供的商品,或者說大順運過來利率不足的商品,比如鐵棒、玻璃、菸草、蜜糖、鐵釘等等,自有西、法、瑞、俄,以及北美十三州提供。

    而大順則補足這些產業的短板,比如廉價棉布、高端奢侈品茶絲瓷等等。

    故而,大順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戰略,在北美和加勒比,相當的成功。

    北美的釀酒商,不會因為這蜜糖是法國產的,就愛國熱情迸發,寧可用貴一倍的祖國糖,也絕不用便宜一半的法國糖——因為法國要保護本國的葡萄酒和穀物酒產業,所以法國不準釀造甘蔗酒,而海上最出名的朗姆酒,就是廣義的甘蔗酒。就像是廣義的德國酒,在19世紀多半指的是土豆燒,這和德國的容克貴族農奴制綁定。

    北美的普通消費者,也不會因為這些茶葉是直接運來的,沒經過倫敦茶葉交易所加了一倍的關稅,就棄而不用,寧可喝高價茶也不喝低價茶——如果大家都有這樣的純粹的精神力量,那倒也不必搞用軍艦和大炮等物質基礎搭建的航海條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