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慕羲和 作品

第九十一章 攻防心裡(五)

    而一旦復仇主義在法國興起,百年戰爭留給英國人的記憶,告訴他們底子雄厚的法國一旦瘋了、一旦開始復仇、就是放棄大陸戰略,就是要復仇乾死英國的話,那英國就慘了。

    因為,倫敦的政壇保守派們知道,法國不是英國,法國的耕地面積、人口、以及自給自足的發達的手工業,其內部稅收和迸發的愛國熱情,即便被切斷了貿易、丟了加勒比和北美,一樣可以拉出來一支上十萬的大軍、和一支上百艘軍艦的艦隊。

    即便勝利,他們也希望見好就收,不要逼人太甚,真把歐洲逼出來個反英大同盟。

    傳統貴族們秉持著英國的地緣政治傳統,當攪屎棍,而不要試圖去當歐洲霸主壟斷海洋,因為他們確信自己把持不住。

    並且,其實目的在大順參戰之前,目的已經基本達到,見好就收,直接和法國和談就完事了。

    把法國逼得太狠,又不可能把法國徹底吃掉,那圖啥?圖養出來一個憋著一口氣,準備再打一場七年戰爭報復英國的復仇的法國?

    而且,本身,這一次結盟就是腦子有問題。如果不是因為漢諾威受到普魯士的威脅,非要為了保漢諾威去舔普魯士,明明可以拉出來一個俄、奧、英三國同盟的。

    現在可好,因為漢諾威,被普魯士拖下水,反英大同盟已經結成。

    更可怕的,是亞洲的帝國也跑過來了,亞洲的那個帝國不需要擔心“法國人登陸蘇格蘭直取倫敦”這樣的威脅,他們的底子更厚、土地更多、人口更多,這還怎麼打?

    之前梅諾卡島一戰,紐卡斯爾公爵要背鍋,你威廉·皮特藉此機會把他搞下來了。

    那現在,印度丟了、直布羅陀被圍、中法聯合艦隊可能登陸蘇格蘭、法國明確拒絕了和談、西班牙參戰……這個鍋,誰來背?

    問題在於,現在誰也不肯背這個鍋。

    因為誰也背不動。

    也都不想背。

    直布羅陀被圍攻,對英國來說,更多的一種象徵意義。

    這象徵著,在梅諾卡島事件之後,好容易取得了制海權和戰略主動權的英軍,再一次把戰略主動權易手,送給了中法聯軍。

    也意味著,從今以後,不再是英國選擇去打北美、去打加勒比、去打西非。

    而是中法可以去打蘇格蘭、去打北美、去打加勒比。

    直布羅陀本身,不至關重要,因為就算直布羅陀丟了,那也不會真正威脅到英國的根基。

    但直布羅陀被圍這件事,至關重要,因為不管中法聯軍是否攻下的直布羅陀,都意味著他們掌握了戰略主動權。

    在這種情況下,一旦直布羅陀被攻下,那就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中法聯軍的地中海艦隊、大順從好望角沿著西非海岸的援軍、西班牙海軍、法國的佈雷斯特艦隊,可能會選擇直接登陸英國。

    第二種,大順這邊的海軍,會以威廉·皮特的戰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幫助和配合法國與西班牙,在美洲和加勒比西印度地區展開攻擊,攻佔巴巴多斯等產糖的島嶼、幫助法國奪回路易斯堡、向南攻打英國的十三州殖民地等。

    第一種情況,那沒什麼可說的。

    守。

    這一點,英國的貴族階層們,還是能夠做到為祖國而戰鬥的。因為他們有恆產,他們本身就是靠土地生活的,當然要保衛他們的祖國和國教。

    關鍵是第二種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北美殖民地是否要為英國多出一份力?是否要給予北美殖民地更多的權利,換取他們在那邊,拖住法軍,從而使得法國無法在北美反攻,從而爭取到一個體面的和平?

    這裡面,就又不得不涉及到北美殖民地和英國的一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從階級的角度來講,北美的獨立戰爭,其實很複雜,遠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這裡面,涉及到南方和北方、寡頭的政壇輝格黨和在野的鄉村黨、金融資本和實體工業。

    涉及到南方的與英國金融資本綁定的種植園經濟、與英國封建傳統綁定的嫡長子繼承製、涉及到因為《航海條例》而發展起來的北方的工商業反噬、涉及到北方商人的走私。

    以及還涉及到寡頭輝格黨和世子黨、博林布魯克派和議會主權派之前的爭鬥。

    這裡面的複雜情況,可以用一個算是一葉知秋的例子來做個解釋。

    此時,在倫敦的北美殖民地的名人裡,有一個後來被印在100美元美鈔上的人。

    本傑明·富蘭克林。

    他作為北美殖民地的代表,在英法的印第安戰爭爆發之後,就來到了英國。

    簡單來說,本傑明·富蘭克林的思想,算是“世子黨”派。

    在北美的獨立戰爭中,富蘭克林“反英國議會,不反英國國王”。

    這裡面的問題,就是“英國的主權是歸屬於英國國王?還是歸屬於議會?”

    如果英國的主權,歸屬於英國國王,那麼在富蘭克林看來,這是符合英國傳統的“自由”精神的。

    即,英美共主,英國有英國的議會、殖民地有殖民地的議會。

    包括,在那個著名的《印花稅法案》問題上,富蘭克林也是站“抽象的英國”這一邊的。

    但是,和博林布魯克子爵為了反對輝格黨寡頭政治,而期待一個能夠凌駕於議會之上的真正國王一樣。